完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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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破朝云,宫墙肃穆。
萧炎叛逃的消息,是在日出时分传到养心殿的。
养心殿中,元熙帝堪堪睡醒,便听到了着急赶来明公公战战兢兢地将此事禀报。
“什么?你再说一遍!”虽是亲耳所闻,但元熙帝还是对此难以置信。
明公公匍匐在地,只颤抖着嗓音再次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偌大的寝殿中,先是长久的一静,随即传来一声碎裂的巨响,是元熙帝怒极,将花瓶砸碎在地的声音。
“逆子!逆子!”
元熙帝咬牙,苍老的嗓音因愤怒而带着抑制不住地颤抖:“朕就不该留他的命,不该留他的命!”
“陛下息怒。”养心殿内外服侍之人跪了一地。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少见陛下震怒至此。帝王之怒,自是无人胆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然下一秒,阒静无声的养心殿内,倏然传来“砰”地一声,怒发冲冠的年迈帝王轰然倒地,闭眼不起。
“陛下,陛下……”俯跪在地的明公公慌忙向前爬了几步,查看圣上病情,而后高声。
“太医,快传太医!”
晚风凄凄,暮色迷茫。
入夜之后,下了场冷雨。冬日的冷雨,雨势虽不大不小,却寒彻的天气,簌冷的寒风,无一不令人觉得刺骨难挨。
养心殿外,姜太医再次替陛下诊了一回平安脉后,方才放心下来,长舒了口气。
“陛下方才是急火攻心,如今已无大碍。”姜太医收回把脉的手,随即擡手试了试额上的汗,已是寒冬时节,虽说养心殿中烧着融融炭火,但怎么也不至于满头大汗。
姜远忠一早得了急召入宫,对陛下有何听闻,朝中发生了何事,皆一无所知。但如此急火攻心之事,即便是不闻朝政的姜远忠,多少都能猜出些事情的急要紧切。
但他是太医,也只是太医,故对旁的事情从来不多问多揣度,故在道出最后一句“近几日陛下多静养、安神即可”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打开,姜远忠迈出而出,屋外的寒风混着冷雨斜刮在面上。迷茫夜色中,模糊迎面看见内侍引着一人前来,锦衣玉冠,能在这个时候得陛下召见的,彼时极为亲近之人,姜远忠侧身让道,正欲行礼,却在人走近后,方才看清,来人竟是三殿下萧凌。
“姜太医。”倒是萧凌先开了口。宫中不比外头,且此处为养心殿,人多眼杂,故萧凌行事只能中规中矩。
“三殿下安好。”姜远忠亦是如此,他虽不是手握实权的朝臣,但对宫中的明里暗里的规矩却很是清楚。
两人擦肩而过,内侍为姜远忠打伞,将人送回太医院,近来几日,太医不得出宫,得留宿宫中,以便随时传召。
陛下近来身子反复,他是最清楚的,想起朝中关于立储的诸多流言,这个紧要关头传召萧凌,怕不是……
大雨倾盆,姜远忠稍不留神,脚下踩了个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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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中烛火并不算亮,因要顾及陛下安寝、养身休憩,怕光亮晃眼,故殿中只燃了寥寥几支烛火。
萧凌踩着黯淡的烛光步入殿中,看见的是靠坐床头,正闭目养神的元熙帝,昏黄烛光将年迈帝王本就花白的两鬓映照得更加沧桑。
萧凌往前几步,在距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单膝跪地:“儿臣萧凌给父皇请安。”
元熙帝缓缓睁眼,冲人擡了擡手,示意其起身。
“知道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吗?”年迈帝王的嗓音低沉且沧桑。
窗外雨声潺潺,风声不断,墙角几支本就微弱的烛火,被窗牖间隙吹来的风,吹得一晃。
萧凌眼底的光亮亦跟着晃了一下,只低头俯首,双手作揖,回道:“入宫之前,儿臣得知消息,流放队伍,在行至石溪山脉之时,被歹人所劫。”
“被歹人所劫,哼!”元熙帝面带阴翳和鄙夷,“你信?”
萧凌闻言单膝跪地,仍保持低头俯首的姿势,没有擡头:“儿臣自请带人前去石溪山,探查情况。”
“那逆子早已逃离石溪山,不见踪迹。”元熙帝说话语气仍旧低沉无波,听不出任何喜怒。
萧凌闻言猛地将头擡起,惊讶目光与元熙帝远远相触一瞬:“儿臣愿带人前往,搜寻其下落。”
“京中早已没了他的立锥之地,你以为,那逆子叛逃之后,能往哪去?”
“回父皇的话,石溪山是京城去往西疆的必经之路,萧炎若不返京,极大可能,便是往西而去了。”
“往西,哼,”又是一声不屑的轻嗤,元熙帝平静道,“其党羽早被拔除,与叛逃皇子勾结串连,何人会做如何胆大、愚蠢之事。”
窗外雨声不绝于耳,雨势似乎比先前更大了些,殿中静了一阵,须臾,萧凌方才缓缓开口问道:“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开春时前来盛京的那位,西戎二皇子?”
元熙帝眯了眯眼,目中狠厉一闪而过:“说下去。”
“据儿臣所知,西戎二皇子近来在西疆往来频繁,且其来京时与萧炎相交甚笃,”萧凌说着擡一下头,与帝王对视一眼,继续道,“儿臣以为,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元熙帝苍老却仍锋锐的目光忽地凝了一瞬,一自是因为萧凌话中所指,确有可能,有些事情确不得不防。二则是因为,此言能从萧凌口中说出,多少令他有些意外。
先前一直以为,这位身虚体弱的第三子,是个自己都顾及不及、更遑论过问朝局之人,然方才一番话语,着实令元熙帝对其有所改观。
那个多年来一直悬而未决的位置。
心中萌生过的念头再次在脑海中打转,元熙帝苍老却锐利的眼眸再次眯了一下,犹豫着还未开口说出心中所想,便听跪于地上的萧凌再一次开口说道。
“父皇忘了吗,儿臣幼时曾在西疆养病多年,对西疆地形及周围情况十分熟悉,石溪山以西,便算进入西疆地界。儿臣请求,带人前往石溪山附近探查。”
话落,殿中又是长久的一阵阒静。年迈帝王盯着几步之遥,俯身跪请的萧凌,陷入沉思。
若说他曾几次三番怀疑过他的用心,怀疑过他对储君之位的觊觎和手段,那么此时此刻,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试探,都未得到对方丝毫回应之时,心中犹疑也算是彻底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