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审时度势“人,本堂暂不能交。”…… - 移舟漕台 - 烛影斧生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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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审时度势“人,本堂暂不能交。”……

第121章审时度势“人,本堂暂不能交。”……

大雨不歇。

轰鸣之声,沉甸甸地压着整个福州城,也压在肃杀大堂之上。

两侧高悬的“明镜高悬”、“海晏河清”匾额,在昏昧中显出沉重的轮廓,漆色暗沉,字迹模糊。

“咳。”

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姚仁泰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温吞,掠过兀自喝茶的袁克良,再滑过面色紧绷的江朝宗,最终,落在了对面陆东楼那沉静如渊的脸上。

“陆部堂来闽中,为国事奔波,辛苦。”

他略一停顿,笑意更深,却也更冷,“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还望部堂解惑。臬司衙门羁押的要犯,案情未明,干系重大,按《大明律》,非有圣旨或三法司公文,旁人……是断不能提走的,不知部堂此次,奉的是哪一道钧旨?哪一部的行文?”

话音落地,堂内死寂。

袁克良仿佛没听见,依旧看着茶盏。

陆东楼迎着姚仁泰目光,神色纹丝未动,“姚提督心细如发,明察秋毫。律法条陈,本堂自然知晓,但提调重犯,事出非常。”

他放下杯盖,目光锐利,直刺他眼底深处,“此人犯在臬司狱中,已是病入膏肓,若再耽搁半日,恐有性命之虞,本堂闻听此讯,岂能坐视?为保全人证性命,只得先行一步,将其移至旁处延医诊治,此乃权宜,亦是无奈,至于行文……”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本堂已具表陈情,若有僭越之处,甘领圣裁。”

江朝宗淡淡一笑,“哦?那人竟病得如此重……部堂怕是忧心过甚了。今日臬司来报,不过偶感风寒,略有些发热罢了。些许小恙,何至于此?”

“小恙?”陆东楼的目光钉在他脸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江中丞治下,果然风调雨顺,连牢狱之中也‘安泰祥和’,若非中丞大人体恤下情,特意命那重病在身、高热不退的人犯,昼夜不息赶制那几把‘紧要’的钥匙,她又何至于心力交瘁,昏厥不醒?”

堂内死寂。

江朝宗垂下眼眸,抚着茶盖。

姚仁泰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眼神掠过一丝极快的惊疑,怪不得那个黄葭能被内廷派来,原来她在朝中也有靠山……

袁克良眼皮擡起,两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毫无遮掩地投向陆东楼。

“啧,”他咂了下嘴,仿佛在回味刚才那盏茶的味道,“陆部堂心系人命,令人感佩。不过部堂大人此番南下,为的可是那漕粮改海运的经国大计,听说,已在福建船厂开了工,动静不小啊。”

陆东楼眼神一凝,冷冷看向袁克良,等待他的下文。

袁克良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福建这地方,造船是好,可上好木料,尤其是那些合抱粗、做龙骨桅杆的硬木,还得从两广深山老林里往外运。可山路崎岖,河道淤塞,眼下又是这连绵阴雨时节,这木料转运之事,艰难得很。沿途卫所、州县、关卡,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耽搁了部堂大人的船期……”

他拖长了尾音,目光如毒蛇般缠绕向他,“那可就……误了朝廷的大事了。”

言外之意,木料和人,选一个。

陆东楼沉默不言,扫过他的脸。

袁克良继续道,语气不咸不淡,“那个叫黄葭的船工,终究是臬司挂号的重犯,总这么不明不白地‘养’在你那儿,外面风言风语传得难听,对部堂你也不好。人犯,自有臬司衙门按律处置,你又何必操这份心,当务之急,还是国策……”

“轰隆隆——”雷声惊起,淹没了天地声响。

堂上满座,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死寂与轰鸣的交错中,陆东楼的声音,穿透雨幕,一字一顿,砸在堂前青砖地上:

“袁总兵,你这是在跟本堂……谈条件?”

袁克良眸光一暗,只笑了笑。

陆东楼面容冷沉,声音有力,“木料转运,干系海船工期,更系朝廷新政命脉,不容有失,此乃国事,非你我私利可挟。”

袁克良眼中冷光闪烁,正欲开口施压。

姚仁泰适时地轻咳一声,慢悠悠接话:“袁总兵所言虽直,却也道出了地方的难处,部堂初来乍到,有些关节不通,也是常情。只是这黄葭,毕竟是臬司挂了号的人犯,总这么悬着,毕竟于法不合,传出去,也怨不得人说私纵要犯,干涉刑名,这可比转运木料迟个几天,更要紧啊。”

雨声更急,哗啦啦地泼在屋顶。

陆东楼端坐如山,“姚提督熟谙刑名,本堂佩服。可《大明律》也好,《问刑条例》也罢,条条框框,本堂案头也常翻。提调人犯,确需文书,然律法亦有‘权宜’二字,《条例》卷七刑狱篇,明文有载:‘凡重犯病笃濒危,恐失证佐,或涉冤抑,主官得权宜处置,延医救治,以全人命,存证供,事后具文详报,不得稽延。’”

“那依部堂之见……”姚仁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人,本堂暂不能交。”陆东楼斩钉截铁,“她的‘病’,非臬司狱中可医,本堂既已插手,自当负责到底,至于风言风语,清者自清,本堂行事,上对得起圣心,下无愧于己责,些许宵小流言,何足挂齿?”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袁克良:“袁总兵忧心木料转运艰难,本堂深以为然。木料转运,本属军务。按《会典》,凡军务紧急,需额外支应,可由督抚、总兵联名,行文户部请拨‘协济银’,袁总兵既觉不足,就与江中丞联署,具本上奏,言明转运之艰,本堂愿附名签押,将此奏章八百里加急,呈送上京。”

袁克良眸光微动,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一下。

堂外,雨幕如铁。

浓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湿冷,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与床褥,侵入了骨髓深处。

高热退去,头颅还在闷烧,留下一种迟钝的空茫。

黄葭睁开眼,勉力撑起身。

只听窗外雨打石阶,一声声,提醒她,这已经不是臬司衙门的大狱。

擡眼望去,一片砖地,一张榆木方桌,一只粗瓷茶壶,两只倒扣的杯子。

是官驿特有的、拒人千里的规整。

她心跳得有些快,回想起高热晕倒时被陆东楼抱起,昨夜那场粗暴的烙印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激起一阵阵寒意。

“咳咳……”黄葭又呛咳起来,想喝口水,掀开薄被,才发觉自己已换了一身青灰色棉布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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