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
早饭
清晨的空气带着湿冷的露气,钻进肺里有些刺。星海高中后门那条窄巷刚苏醒,早点铺子的白汽混着油香,喧闹地弥散开来。
“老板,两个菜包,一杯豆浆,打包!”
“好嘞!”
顾芳松搓着手,跺着脚在“张记包子”门口排队,哈出的白气在冷风里迅速消散。他刚付完钱,一扭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巷子口,宋望舒正抱着个人,稳稳当当走过来。晨光熹微,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和怀里那个裹在宽大深蓝外套里、只露出一点黑色碎发的身影。
是江逾明。
宋望舒的姿势是标准的公主抱,手臂穿过江逾明的膝弯和后背,把人牢牢圈在怀里。江逾明的脸埋在宋望舒颈窝,看不清表情,但露出的耳朵尖通红,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连挣扎都懒得挣扎,只有垂在宋望舒身侧的一只手,攥着拳头,指节用力到发白。
顾芳松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包子,手里的塑料袋差点掉地上。他赶紧小跑两步迎上去,压低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嫂……呃,宋哥!明哥……这,这是咋了?”他目光在江逾明惨白的侧脸和宋望舒冷峻的面容间逡巡。
宋望舒脚步没停,纯黑的眼睛扫过顾芳松手里的早餐袋,言简意赅:“包子,豆浆。”
“啊?哦哦!”顾芳松立刻会意,赶紧把还烫手的菜包和温热的豆浆递过去。
宋望舒没接,只是抱着江逾明继续往前走,声音平稳无波:“你拿着。跟上。”
顾芳松:“……”得,又成拎包的了。他赶紧小跑着跟上,像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目光却黏在宋望舒怀里的人身上。明哥那脸色,白得吓人,眼下的乌青跟被人揍了两拳似的,嘴唇也没血色。昨天那胃镜……看来是真把人折腾惨了。
“明哥,你还好吧?”顾芳松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埋在宋望舒颈窝的脑袋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烦躁、带着浓重鼻音的闷哼:“……死不了。”
宋望舒低头,目光落在江逾明发顶,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臂似乎更收紧了一点,步伐依旧沉稳地穿过狭窄喧闹的巷子。周围早起的学生、买早点的居民,目光纷纷投来,带着好奇、惊讶、甚至窃笑。宋望舒视若无睹,气场冷硬得像块移动的冰山。江逾明则把脸埋得更深,耳根的红晕蔓延到了脖子根,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显然是羞愤到了极点。
顾芳松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又心潮澎湃。嫂子这气场!这占有欲!明哥这别扭样儿!神仙爱情……啊不,强制爱!绝了!
***
校门口值日的学生看着宋望舒抱着个人走进来,惊得忘了问好。宋望舒目不斜视,抱着江逾明径直穿过操场,走向教学楼。顾芳松拎着早餐,亦步亦趋。
高一(1)班的教室门开着,已经有零星几个早到的学生在埋头看书或小声交谈。宋望舒抱着江逾明出现在门口,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空气凝固了。
针落可闻。
林小雨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王磊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李想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胸口。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直勾勾地看着门口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宋望舒对他们的注视毫不在意。他抱着江逾明,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那是江逾明的座位。
江逾明终于忍无可忍,挣扎着擡起头,紫瞳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压低声音吼道:“宋望舒!放老子下来!到了!”
宋望舒没理会,径直走到座位旁。他没有立刻把人放下,而是极其自然地用脚勾开江逾明的椅子,然后才动作平稳地、如同放置一件易碎品般,将他轻轻放回他自己的椅子上。
双脚终于落地,江逾明几乎是立刻就想弹起来,逃离这让他窒息的目光焦点。但胃部残留的隐痛和巨大的疲惫感让他动作一滞,刚站直就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
一只温热的手掌极其迅速地扶住了他的后腰,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力。宋望舒就站在他身侧,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坐好。”
江逾明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他猛地甩开宋望舒的手(虽然力道软绵绵的),一屁股重重砸在椅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看也不看周围同学震惊到呆滞的目光,直接双臂交叠,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只留下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靠近者死”怨气的后脑勺,和那件依旧裹在他身上的、属于宋望舒的宽大外套。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老子不爽,别惹老子”的暴躁和一种破罐破摔的颓丧。
宋望舒对他的反应似乎习以为常。他极其自然地拉开江逾明旁边的椅子坐下(那是他自己的座位)。然后,他看向还傻站在过道、手里拎着早餐的顾芳松。
“早餐。”两个字,命令清晰。
顾芳松一个激灵,赶紧把手里的菜包和豆浆放到江逾明桌上,动作轻得像放炸弹。“明哥,趁热……”他话没说完,就看到那颗埋在手臂里的脑袋极其轻微地、不耐烦地晃了一下。
“拿走。”闷闷的声音从手臂缝隙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抗拒。
宋望舒伸手,极其自然地拿起那杯温热的豆浆,插好吸管,稳稳地放在江逾明埋在手臂的脑袋旁边,距离近得豆浆的热气似乎都能熏到他的头发丝。
“喝了。”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教室寂静的力量。
那颗脑袋没动。
宋望舒也不催,纯黑的眼睛就那么平静地看着那个散发着怨气的后脑勺。他拿起一个菜包,自己慢条斯理地开始吃。动作优雅,咀嚼无声,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珍馐,与旁边那个散发着黑气压的“蚕蛹”形成鲜明对比。
教室里的空气依旧凝固。没人敢说话,连翻书的声音都小心翼翼。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教室后排这诡异又张力十足的一幕。
顾芳松站在过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觉自己像个巨型电灯泡。他挠挠头,看看吃包子的宋望舒,又看看趴着装死的江逾明,再看看那杯冒着热气的豆浆……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呐喊:喝啊明哥!嫂子都亲自给你端茶倒水了!这福气多少人想要都没有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顾芳松以为明哥要跟嫂子死磕到底的时候,那颗埋在手臂里的脑袋,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巨大的不情愿,往豆浆杯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
然后,一只苍白的手,极其缓慢地从外套袖子里伸出来,带着点迟疑,摸索着抓住了豆浆杯。
再然后,那颗脑袋微微擡起了一点点,露出一双紧闭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的眼睛,和一小截苍白的下巴。吸管被含入口中。
“咕咚……”
极其轻微的一声吞咽,在过分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可闻。
顾芳松差点激动地跳起来!他赶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破坏这“历史性”的投喂时刻!嫂子牛逼!驯猫高手!
宋望舒的视线一直落在江逾明身上,看着他极其不情愿地小口吸着豆浆,喉结滚动。他纯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如同冰面下的暖流,悄然融化了一瞬。他拿起另一个菜包,极其自然地递到江逾明抓着豆浆杯的手边。
江逾明吸豆浆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接,也没拒绝。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在跟手里的豆浆杯较劲。
宋望舒也不收回手,就那么举着包子,稳稳地停在江逾明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