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透过窗户，杨筝看见哑奴在场院里挨打。

哑奴抱了些麦草，是要去喂马的，迎面遇到掌柜，掌柜嫌她手脚慢，随手捡了一截树枝就开始抽打她。

凤三娘端着滚热的汤药推门进来，见状连忙说道：“你别被冷风吹着。”

杨筝就关了窗。

“那个孩子好像不会说话，她总是被打。”

“你说的是哑奴？她是很可怜的。”

“她的名字就叫哑奴吗？”

“孤零零一个孩子，没爹没娘，连吃口饱饭都是奢望，还指望能有什么像样的名字。”凤三娘将汤药端到她手中，哀怜叹说道，“她是被人贩子带到这里的，统共有那么十几个女孩儿，她病得厉害，人贩子不愿意花钱给她治病，又嫌她口哑，最后干脆将她扔在这里。好不容易挣扎活过来以后，那黑心掌柜非说先前那些人住店钱少给了，要她留在这里做苦役，日日却只给她吃白饭，偶尔有菜也是剩菜。”

人世多艰，已是见怪不怪。

瞧杨筝喝完药，凤三娘问：“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给你做。”

她摇了头：“我听师哥说，这里离长安不远，仅有大半日的路罢了，我不要待在这里。”

他们在此逗留也有十日了，免夜长梦多，是该走了。

凤三娘同意了：“好，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次日，杨筝出了房门，她下楼的时候，照旧看见那个哑奴在挨打。

大约是为着没有将一块地擦抹干净。

瘦小的孩子，一声不吭，被打得蜷成一团，露出的手臂上交错深深浅浅的淤伤。

杨筝从发间摸到一枚别发的钗，那原是凤三娘的，她从魏府出来，除了一身衣物和玉坠玄皇，别无他物。她取下金钗交到林煌手上：“带那个丫头一道走吧。”

林煌早也看不过眼，劝过掌柜几次，还是半大的孩子，别下狠力那么打。无奈那掌柜势利，就惯爱欺凌弱小似的。再看不过眼，到底是别人的伙计，一行三人自顾不暇，林煌暗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唯有忍的份。

如今可好，杨筝开了口。

林煌就与那掌柜说：“店家收收手，莫打坏了。家妹病中，需要人照顾，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那哑奴与其笨手笨脚在你这里挨打，不如卖给我，给我们做粗使丫头。你若同意，用这个换。”

他手上捏的是一枚金光闪闪的钗。

金钗？掌柜心花怒放，立即停了手。瞅从楼上下来的那位小娘子，由人搀着，裹在斗篷下是一张苍白的脸，确然病歪歪。

想着对方是吴王恪的朋友，又肯出重金，反观脚下的死丫头，留着白吃饭也是惹气。

掌柜都不带犹豫的，快步上前来接下金钗，吊起眼梢说道：“哑奴，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你的主子了。跟着走吧！”

哑奴跟着出了客舍。

林煌准备赶车了，叫她快上车去。

凤三娘也在催：“那孩子，手脚慢慢的，还在外面磨蹭什么？”

哑奴爬上车，她低头看看自己脏污的衣裳，缩手缩脚坐在最外边的角落里。

杨筝依着软靠依着凤三娘，她稍加打量了哑奴的样貌，微微笑道：“你可以坐近些，我们说了带你走，就断不会嫌你。到了下一个镇子，三娘会给你买干干净净的衣裳。”

哑奴定定望着她和三娘，发红的眼睛里涌起了水亮的光，她俯身拜倒，朝她们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凤三娘有几分受不得这个，她扯动嘴角干笑：“嗐，这孩子……礼还行得挺大。”

杨筝招招手，要哑奴挨近前。

“你从来都不会说话吗？”

哑奴摇头，她想了想，一手矮矮比划过，一手指了自己嘴巴作不断张合状。

“小时候是会说的？”

哑奴连连点头。

“你今年多大了？”

哑奴张着两手，后又伸了两根手指。

“十二。”

哑奴点头。

“那你有名字吗？”

哑奴摇摇头，低下眼又摇了摇头。

杨筝擡手从她头上拂落几片枯草叶子，说道：“没有人生下来名字就叫哑奴的。我看你发间的这片枯叶好像是柳树的叶子，以后你就叫柳叶好不好？”

哑奴惊愣擡眼，牢牢望定她，用手再指指自己。

憨女子。

一副什么都不敢信的模样，不信有人来带她走，也不信会有个略像样的名字，想是……先前很受了一番苦罪，真正命如草芥。

凤三娘摸摸她的头，笑语道：“正是你的名字，你有名字了，叫柳叶。也有亲眷了，我是凤三娘，她是杨筝，在外头赶车那个是林煌，我们往后是你的师父、师姐和师兄。”

“柳叶”喜不自胜，眼里包着两汪泪，膝盖往后退，又朝她们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头。

凤三娘赶忙伸手拦她：“别磕了，又不是拜菩萨，拜了又拜的。往后便是一家人，不必再行此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