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十月的寒风中来了一支商队，住在酒馆隔壁的店子里。

那些行商们带了女眷和孩子，要在这里休整两日再入关。

店子那边少一间房，住不下，来问凤三娘能不能借个屋子给一对母子住。

酒馆是有两间空房，但凤三娘直言不能给孩子住，尤其是那种三四岁还黏着娘的小跟屁虫。她说：“我听不得孩子哭闹。这样吧，不是有对姐妹花？姐妹花住我这边，腾出的房间给那对母子住。”

倒也是个办法，可解燃眉之急。

隔壁店子对凤三娘千恩万谢，付了房钱不够，还白送一大盘手抓肉。

林煌却横眉冷对：“你听不得孩子哭闹吗？在村里的时候，数你最爱看吴阿婆的萝卜头孙儿们你追我赶互殴得狼哭鬼嚎。”

“闭嘴。”

“你这样不行，难道要给她挡一辈子的触景伤情？”

凤三娘直接一块抹布扔到他脸上：“让你闭嘴！我看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鬼都多，自有分寸！”

“……我从没有见过鬼。”

“所以说，更要听我的。”

夜里，商队在空地上燃起篝火，老女老少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凤三娘跑去和姐妹花手拉手学跳她们的舞去了。

柳叶也想去唱唱跳跳的人堆里凑热闹，可她有点儿胆小，就硬拉着杨筝一起去。她们过去的时候，商队的一位女眷还教孩子给她们递了两碗奶茶，以示热忱欢迎美丽的姑娘加入篝火晚会。

袁修承坐在粗壮的倒木上。

林煌擎着一囊温酒，跨过倒木坐在他的身侧：“光看啊？不过去玩玩？”

他看见柳叶咕咚咕咚喝完奶茶把碗给了商队的女眷，而杨筝喝完奶茶，蹲下身将空碗双手交给了那个幼童，并且眉眼带笑，很温柔地摸了摸对方肉嘟嘟的小脸。

她们到人群里跳舞去了。

袁修承说：“我不介意她生过孩子。”

一口温酒险险呛死林煌，他艰难咽下。

“我知道魏君行爱她，他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人。”

少年远远望着热闹的人群，目光虚浮在夜色中，越过那燃高的明亮的火焰，追随着某个身影。

“在长安的那些时日，魏君行是爱屋及乌的，他对我很关照，会记得我哪道菜多吃了两口，会叫人替我斫除院里乱长的藤蔓，会费心为我寻一柄我用得惯的剑。”

“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可我不想她回到他身边去。”

林煌嘀咕：“她又没说要回去。”

“我不介意她给魏君行生过孩子。”

“……”

少年喃喃：“那就算偿还了他的一片深情，我希望他们之间已经两清。”

他真是入了魔了！

林煌跳起来骂道：“你不介意？你是她的什么人，她可曾应你什么了？你的介意与否重要吗！你年岁轻轻，尚不及弱冠，未来的路还长，如今大好的年华、大把的光阴，能不能别在脑子里只专研情情爱爱一件事！”

“爱一个人是有错的吗？我爱她，何错之有？”

“……”

“我就是不惜大好的年华、大把的光阴，我只要她，我只愿自己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

林煌震惊得胸闷，胸闷得要吐血。

常日里，袁修承待杨筝，情深而近痴，连柳叶那孩子都觉察出不对劲，怯生生来问，袁师兄是不是喜欢杨姐姐啊？

林煌心苦口苦：唉。

柳叶悚然而怒容，他怎么能喜欢她呢？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林煌：……唉。

可怕的哪是“情”？可怕的是被心魔裹挟的情痴啊。

上苍造得数不清的人，怎的偏要生就这样的死脑筋？光怪陆离的世间没一事一物入得了眼，孜孜所求，唯有那点微末的儿女情长！

凤三娘所图，林煌或许能猜中一二，事不成定局，尚不可言明。

然，身为兄长，林煌想，他还是有责任救一救这不成器的师弟：“修承，筝儿的心结正是在那个孩子身上。此心结不解，你等一辈子都是空等，而就算解开，她也未必会选择与你白头。她有很多路可走，心病一消，天地皆宽，在她脚下会延展出无数条路，只有一条路上有你，你凭什么笃定，她必然走向你？”

少年凝思好久，说道：“那么，她走哪条路，我就在哪条路上等她。”

那种胸闷到要吐血的感觉又回来了。

还真是个……冥顽不化的小混蛋！

林煌完完全全不想理会他了。

死吧死吧，你就在你的情海里溺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