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隔壁的店子赶出一个人来,瞧着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是个浓眉大眼长相正气的年轻人。
凤三娘听见争吵,倚在门前看了会儿。
倒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店子骂,穷酸就穷酸,别赖着白吃白喝,这已宽容到第五日,仁至义尽!
年轻人梗着脖子,我是在你们店里被扒了钱袋的!何况我愿意做工抵债!
出了这片地方,前后辽阔无人烟,要吃到一口饱饭、寻到一个栖身地,可就不怎么容易了。年轻人似乎也懂得这个道理,故而受辱也没有离去,他盘腿在壁下坐着,对旅店的驱赶充耳不闻,直到在尘土飞扬里被一把扫把撵着,他才抱着可怜的包袱挪到了酒馆的壁下。
从早上饿到黄昏,壁下的年轻人面有菜色,有气无力地瘫着。
林煌去隔壁送酒,与店掌柜道:“真不管啦?出了人命可不好。”
店掌柜一脸鄙夷:“谁知道那小子不是扯谎骗吃骗喝来的?你也瞧见,光是去年就遇上三个。哼,若是他死了,不必麻烦,就往黄沙里一埋。”
“啧,黑店!”
“啊?我黑店?你们亏得起,快把那尊神请走!”
“你们店刚赶出来的人,叫我们酒馆捡了去,岂不打你老儿的脸?”
店掌柜正气不可侵:“那我还多谢你,免了我不知不觉造一场杀孽。”
林煌回酒馆里忙了一阵,等到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他端一碗水走到外面。
年轻人渴得凶,接了那碗水,一滴不剩喝了个干净。他很是谦和,连忙说道:“多谢兄台!多谢!”
林煌蹲下身问:“怎么称呼?”
年轻人双目诚恳:“我姓薛,是名大夫。”
“噢。你从关中来?要到哪里去?”
“我立志要成神医,此行是要去高昌学医术的,听说他们有人能治严重的烧伤,就是人的皮肉被烧坏了还能恢复成原样的,我就准备去学这个。”
林煌摸着下巴沉思:“高昌么……可是那里正有兵祸啊,你不怕?”
年轻人摇头:“不怕,学到高深医术,我就能活千千万万的人。”
林煌挑起眉,对他有点儿另眼相看了。
“哎,小薛神医,夜里外面霜冻睡不得人,到我们酒馆来避避寒吧。”
然后这小薛神医就住进酒馆,很久都没走。
小薛神医:“我会治疑难杂症。”
林煌说:“巧了,我也略懂皮毛。”
技痒难忍的林煌终于将所学派上用场,他不再光顾着擦尘打扫做各种杂活了。
他们两个,逮着方圆三十里内的活物诊看过半。
小薛神医所言头头是道。
林煌老怀安慰。
“我之所见与君同。”
“我之所见与君同。”
“我之所见……又与君同。兄台身具神医根骨,大器必成!”
这回拍案称赞完,当即将在干活的柳叶提过来,往小薛神医跟前推推:“神医仁兄,你看看我这小妹,她有哑疾,能治好吗?”
小薛神医迟疑,细细望闻问切之后,浓眉越拧越成川:“林贤弟。”
林煌客气尊他为兄,那他也赤诚呼他为弟了。
小薛神医的愧疚十分坦然:“贤弟,实在抱歉,这病症我不会治。但,但你不也是——”
林煌同样坦然地叹气:“同样抱歉,我也不擅治哑疾。”
两个人相对叹气之时,听见凤三娘在骂杨筝。
小薛神医在酒馆住了多时,凤三娘日日看惯了他,几乎不将他当外人看了,要骂谁会避客人不会避他。
杨筝挨的几回骂,起因都差不多。
今日住在隔壁店子的妇人抱了孩子过来买凉菜,腾不开手,招呼在旁教柳叶记账的杨筝代为看管,不等答复就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端起两盘凉菜扭着腰胯走了。
之前是有慕名来瞧病的大人们会带着年岁不等的孩子,年岁小的在怀里拢不住,则交待酒馆暂代看一看,别叫乱跑出去就行。
杨筝挺有孩子缘,哭闹的豆丁交到她手上,软语轻声哄片刻便都止了啼,但之后那些小豆丁会被各自的爹娘带走,她剩着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会晃神。
买了凉菜的妇人不多时回来抱走了那个小娃娃。
可巧,那小娃娃一岁半,和远在长安的那位魏家小小郎君差不多的年岁。
原来一岁半,是很能说上一些话的。
杨筝怅怅然然,神晃得更深了些许。
凤三娘怒从心中起,先骂柳叶:“你是个瞎的吗?你姐姐手里正拿笔,你也不知替她接一接!总教她抱那些流鼻涕的小孩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