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高热退成低热,随后静养多日,魏君行的病渐渐好了。
胭脂也终于因畏惧主子的怒火,而乖乖将衣裳送了来。
衣裳送来的那天下午,魏君行就离开了酒馆。
“想走就走吧。”柳暇这样对他说。
大夫开的药,没有吃完,魏府不会缺这几个买药的钱。她原本打算将那药方拍到他身上让他带走,转念一想,他也未必需要。魏家请得起更好的大夫,岂会损伤了他的贵体?
于是,近乎无情,没有叮嘱珍重,更加没有送他下楼,甚至她都未出房门。
柳叶在院门外叹完气,折身回来时,又比比划划说,你真的很冷漠。
柳暇坐在窗前,又摆起了那盘她没有破解的残局。她说:“厅堂中没有客人了吗?你倒有工夫与我纠缠。”
柳叶鼓着腮帮子,姐姐,你不爱他了吗?一点儿也不?
“这不是你该问的。”
柳叶说,我想知道。
“回去,做你自己要做的事。”
这天,柳叶看见了很久不见的魏云意,他径入酒馆,直接去的后院。柳叶下意识想要拦一拦,转念院中只有柳暇在,她足以应付,根本用不着旁人帮的,便安心下了,继续收拾着酒案上的碟盏。
柳暇背对门坐着,她苦思破局的一子,过于专注,直到门被推开才觉察到人来。她微微皱眉:“我说了,你当去做你自己的事。”
她以为这般无礼的是柳叶。
他跨进门:“是我。”
闻声,柳暇愣了愣,但侧过身看向来客时已然是一张多情笑脸:“不预想是魏学士回来了?真教人意外和惊喜。”
她确然是意外的,却并不仅仅是因为魏云意回到长安,因为她还惊讶发现他容颜瘦损、发鬓微乱——那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他这是马不停蹄赶回长安的?他是连魏府都没回就首先来到了金乌酒馆吗?
如此情景,未免奇特。
她迟疑:“你……”
他将身后的门关上了。
柳暇悄悄攥紧了手,白色的棋子在她掌心压着一片小小的凉意。她很快就镇静了。白子落回笥中,棋子碰着棋子,声音清脆。
她不再看他了,而是继续面对着眼前未完的棋局。
在她想寻些什么轻佻话来说之前,他的声音已经响起在这间有些安静的屋子里:“我在离开长安的时候,曾立下一誓言,必须要弄清楚你究竟是谁。你若是杨筝,我将你还给兄长,你若不是,我会娶你。”
心头的惊跳完美匿藏在无澜的眼波下。
她困惑地望他:“这些是你的自作主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问过我的想法吗?”
“你不关心是哪种结果?”
“为何关心?我就是我,我的命运为何要由你摆布?再说,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几个月前我喜欢你,可是现在我变心了。”
“几个月前你喜欢我?不,别再辛苦伪装了,杨筝。”
……
天阴阴的,像是远处的厚云里又酝酿着一场雪。
街上的乞儿将破碗举到魏君行身前。
他神思恍然地探手入袖,一下子掏出了两个钱袋。他定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恍惚的思绪慢慢沉落。另一个小小的五彩的锦袋,绣着羊角,不是中原特色,那不是他的属物。
似乎记得了,胭脂送衣裳来时,打翻了屋里的东西,慌慌张张捡拾归置了一通,想必是不小心弄混的。
他霍然转身望着来时的路:或许,他是应该对柳娘子说些什么的,承诺会送谢礼?邀她去家中做客?总之,不该是方才那样,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
此刻,冥冥之中仿佛另有安排,他因这个误拿的羊角锦袋,而得到了一个足以弥补遗憾的机会。
柳叶拎着炭筐掀开帘子,她走入后院,在要甩手把空空如也的竹筐暂扔到墙角下时,她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魏君行。魏君行走时,前厅正忙,人多嘴杂,柳叶拉开院门送他出去,院门一直闭而未锁,这会儿他居然原路返回了吗?
他径直登楼去找柳暇,未瞧见柳叶。
——哎呀坏了!“那个人”还在楼上!
柳叶惊得魂飞魄散,她急忙扔了炭筐追上去,想着定要先行通报一声,免得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场面。
“……你对这幅画不感兴趣吗?这是前隋宫中物。”
魏君行静静立在门外,他抓住了柳叶着急要去推门的手,柳叶被他吓了一跳,更被屋里人说的话吓了一跳,她僵住了,忘了自己将做什么。
“我曾惊讶,林煌一介乡野村夫,竟会对我说出‘但使相知厚,当能来结交’这样的话,他如何会懂得庾信的诗?”
“我曾疑惑,凤三娘能为你备出丰厚的嫁妆,给你一些世上少见的珍宝,纵然她救人无数,可凭她一人之力,当真能攒下那般身家吗?况且我在芦墟时,从未听说她会治病。”
屋中,魏云意走到她面前,将展开的画更移近她的视线。
“行至敦煌,我看到了这幅画,画的主人说,这是炀帝的贵人陈氏,炀帝曾经非常宠爱她,赐给她无数世间奇珍,其中一件,就是她胸前正戴着的这枚美玉,谓之‘玄皇’。”
“我记得,你有一块与之极其相似的玉,同样是金色的纹理。”
柳暇擡眼看着那画中的宫装美人。
魏云意继续说道:“我出关以后,即向着宁远国的方向走,我沿途打听你,不,打听柳氏姐妹,其中姐姐的眼角有红色的胎记……很少有人说见过你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