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次日,从早就刮起阴冷的风。
魏君行到金乌酒馆,柳暇闭门不见,他在门外良久无话,后来试图说了几句,很快即被魏府追来的小厮打断,那小厮急报道,老夫人差人来府中报信,霍姨娘摔伤,伤得厉害,请郎君快快赶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使他不得不离开。
“你等我。”他隔着门这样陈说。
柳叶烧了热水,打上一壶,再拎上挑拣出的些许好炭,一并送上楼去。风很潮冷,可能是要下雪了,她担心楼上的人冷。
然而,楼上屋子里的炭盆是灭的,白色灰烬里半丝热气都没有。
柳叶拍拍在整理屋子的人,说,我去烧几块炭来。
柳暇说,不用去。
柳叶站了会儿,看她似乎忙完,瑟瑟缩缩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公主吗?
“大隋已亡,何来的公主。”
柳暇笑说罢,从手边拿起一封信,走到柳叶面前交到她的手里:“我很快就走了,替我给魏君行。切记,明日再给他。”
柳叶惊张双目:你要走?不,不不不……你等等,不妨和三娘阿兄再商量商量!
“他们和我一起走。”
柳叶脸上白了白,你们,不带我?
“别担心,他们会回来的。”
你呢?
“我……将来事,将来再说。”
你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的是吗?!你为什么要走?你的夫君和儿子还在这里,你又不要他们了吗?
“柳叶,‘死去的人’最好不要回到以前的地方,再过一次以前的日子,那没什么益处。”
她继续向惶惶无措的人交托道:“这间屋子,我收拾好了,你随时可以搬上来住。几案上的这些匣子里,装的是首饰和现钱,以及书契之类,这些我都交给你。金乌酒馆,往后就靠你了。”
柳叶哭起来,她抖着手指自己的喉咙:不行,我不行的!
柳暇给她擦了眼泪,笑着宽慰道:“柳叶,你已经做得很好,也能做得更好。再说,小丁小武都十分可靠,他们会帮你的。实在有不想理的人和事,你装个痴傻,不理便是了。”
柳暇下了楼。
她其实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但不免会令小丁小武感到奇怪,不如当面与他们告个别。可她临去前只说:“我去访旧友,不知何时归,短则旬日。”
小武心思素来更活络,当下就问道:“多则呢?”
她却未答,只是笑笑罢了。
天不好,渐渐就下起雪粒子,店中更不见客人来了。
柳叶打碎一只碗和两个杯子了,以前她不是这么粗心的,小武劝她歇会儿。
小丁往架上摆着酒,后知后觉咕哝道:“娘子她是出远门吗?怎么连包袱也不带一个?”
坐在堂中的柳叶脸色愈发青灰,她还似乎冷得发抖似的,小武赶紧往炭盆里添了炭。
炭火正旺,柳叶却仿佛害了病。
小武和小丁商量过,说:“天也快黑了,不如我们关了店门,你回屋歇着去?灶上有热水,小丁烧了满锅,你……”
天快黑了。
要宵禁了。
城门将关了。
柳叶悚然惊起,她不管不顾,拔腿就往外狂奔,一头扎进了细密的风雪中去。
……
马车在荒野中颠簸。
柳暇掀开帘子看了片刻,忽叫车夫停了车,就送到此处。
车夫不放心:“这位娘子,距你要去的地儿还有近十里路哩,前头又少人家,把你丢在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算我丧良心了?”
“我兄长就在前头等,过了时辰不见我,他会沿路寻来。”
柳暇信口说道,她执意要在半途下,是因为路不远了,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走到,而在车里,她莫名心烦意乱,兴许在雪地走走,思绪能清透几分。
夜色完全笼罩大地,但大地已经是白的。
天地之间充斥着暗弱的白光,未灯而明。
她走进一片梅林。
四野香气幽柔,她细细瞧过枝头,满林子的红梅。
这片林子绵延多远?她不是很有印象了,然而今夜她甚庆幸遇上这片小小的花海,雪中绽放的梅花香气独特,馥郁又镇静,令人不惧来路空、不惧前路远。
她停下看了会儿枝桠上既浓艳美丽又负雪清冷的花朵。
直到马蹄踏碎满林的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