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如同地牢的三日,是晴文这辈子最漫长的煎熬。石壁厚重如铁,将外面的天光彻底隔绝,唯有每日两次送糙饭时,石门短暂开启的缝隙里,能漏进一丝微弱的光,却连脚下的青苔都照不分明。
她被单独关在青禾乐隔壁的石室,中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土墙,墙缝里时常渗进潮湿的水汽,混着隔壁传来的声音,青禾乐压抑的闷哼、玄昀暴怒的呵斥、铁棍烫皮肉的“滋啦”声,还有侍卫拖拽锁链的刺耳响动。白日里,侍卫送来的糙饭泛着霉味,米粒中还掺着碎石子,她捏着陶碗,指尖冰凉,胃里翻江倒海,一口也咽不下,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粗布衣襟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印子。夜里更难挨,石壁缝隙漏进的寒风裹着隔壁飘来的血腥味,钻进衣领,冻得她牙齿打颤。她缩在石室最角落的稻草堆里,稻草早已腐烂发黑,扎得皮肤发痒,可她连动都懒得动,只是一遍遍回想玄昀抓她们时的场景,市集上斐行清拉住她的手,说“我去拖延玄昀,你带禾乐去大皇子府暂避”;她把藏身之处告诉斐行清时,他眼底闪过的那丝犹豫;还有玄昀的人冲进房间时,侍女端着的那碗加了迷药的蜂蜜水……若不是自己轻信了斐行清,禾乐怎会落得这般境地?
第三日午后,石室的石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不等晴文反应,便粗鲁地架起她的胳膊往外拖。她的手腕被侍卫的铁手套勒得生疼,指甲死死抠着侍卫的衣袖,挣扎着回头,想再看一眼青禾乐的方向,却只听见隔壁石室里传来“滋啦”一声尖锐的声响,紧接着是禾乐短促又压抑的痛呼,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晴文的心里。“放开我!你们别伤害她!”晴文哭喊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却还是被侍卫拖拽着穿过狭长的通道。通道两侧的油灯忽明忽暗,将她们的影子映在石壁上,忽长忽短,像鬼魅一样晃动,石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缝隙往下滴,“滴答、滴答”的声响,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最终,她被推搡进了三皇子府的正厅。厅内燃着昂贵的龙涎香,香气浓郁得几乎要盖住她身上的霉味与寒气,可她却只觉得窒息。玄昀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椅上,指尖转动着一枚羊脂玉扳指,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与他眼底的冷意形成鲜明对比。见晴文进来,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里满是嘲讽:“看来这三日,你还没想明白,谁才是能决定你们生死的人。”
话音刚落,玄昀便拍了拍手。两名侍卫从侧门进来,拖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身上的囚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胳膊和腿上满是青紫的鞭痕,有的地方还覆着焦黑的烫伤,结痂的伤口被拖拽得裂开,渗出鲜红的血。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侍卫将他狠狠扔在晴文面前的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人艰难地擡起头,用仅能睁开一条缝的右眼看向晴文,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对不……起……”
“斐行清!”晴文的声音瞬间变调,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踉跄着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被身旁的侍卫死死按住肩膀,肩胛骨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看着斐行清的模样,左眼肿得像馒头,完全睁不开,嘴角还在渗着血,下巴上沾着干涸的血渍,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每一次吸气,胸口都微微起伏,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之前所有的怀疑与怨恨,在看到他这副模样的瞬间,都化作了密密麻麻的疼,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想起市集上,他拉住自己的手,掌心的温度那么真切,说“我去拖延玄昀,你带禾乐走”时,眼神里的坚定;想起他塞给自己那枚刻着“清”字的玉佩时,低声说“拿着它,若遇到危险,或许能派上用场”;想起自己离开时,他站在原地,衣角被风吹起,目送她远去的模样,原来那些都不是伪装,而是他明知玄昀的手段,却还是选择用自己做饵,想为她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为什么……”晴文的声音颤抖着,眼泪砸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玄昀他……他也对你下了手?”
斐行清想擡手,想去擦晴文的眼泪,可他的胳膊刚擡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连擡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偏过头,用仅能睁开的右眼紧紧锁着晴文,眼底满是愧疚与痛苦:“对不……起,晴文……我没护住你,也没护住禾乐……玄昀他……他抓了我爹娘,把他们关在柴房里,说若是我不配合,就……就杀了他们……我……我没办法……”他咳了两声,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口,疼得他浑身发抖,一口带血的痰从他嘴角溢出,滴在青砖上,格外刺眼。“我本想……假意答应他,先稳住他,再找机会救你们……可我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还没等我找到机会,就……就把你们抓来了……”
玄昀坐在主位上,看着两人这幅“苦情”模样,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笃笃”的声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斐行清,别在这儿演苦情戏了。本皇子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晴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威胁:“现在,你该看清楚了。青禾乐不肯说账本的下落,那你呢?你若肯去劝她开口,把账本交出来,本皇子可以饶斐行清不死,还能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若是你不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斐行清,“那斐行清今日,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晴文猛地擡头,眼底满是对玄昀的恨意,可那恨意里又夹杂着一丝犹豫,她看着斐行清痛苦的模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又想起地牢里青禾乐被折磨的惨状,心像被撕裂成了两半。一边是她深爱的人,随时可能丧命;一边是她最好的姐妹,还有她们坚守的真相。
斐行清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晴文喊道:“别答应他!晴文,不能答应!账本不能交……那是禾乐母亲的清白,是……是扳倒玄昀的唯一证据……若是交了,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话音刚落,玄昀便一脚踹在斐行清的胸口。“砰”的一声,斐行清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玄昀冷笑着,看着地上的斐行清,对侍卫吩咐道:“看来,你还是没学乖。把斐行清拖下去,再打五十鞭。晴文,你就在这儿看着,看看你的心上人,会不会因为你不肯开口,活活被打死。”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架起斐行清的胳膊就要往外拖。斐行清的身体在青砖地上摩擦,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晴文看着他被拖拽着远去,听着他压抑的痛呼,终于崩溃地哭喊起来:“我劝!我去劝禾乐!玄昀,你别打他了,我去劝!求你别打他了!”
玄昀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像是猫捉老鼠般,看着崩溃的晴文:“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逼本皇子动手。”他挥了挥手,让侍卫把斐行清带下去医治,又对晴文说:“现在,跟我去地牢。记住,若是你敢耍花样,敢跟青禾乐串通,斐行清的命,还有青禾乐的命,都保不住。”
晴文踉跄着站起身,双腿还在不停地发抖,几乎站不稳。她跟着玄昀往地牢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下的青砖冰凉,透过薄薄的鞋底传上来,冻得她脚心发麻。她知道,自己这一去,面对的不仅是遍体鳞伤的青禾乐,还有可能彻底破碎的希望,可她没有选择,为了斐行清,为了还能有机会找到扳倒玄昀的办法,她只能走下去。
地牢的石门缓缓打开,潮湿的寒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晴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青禾乐被两条粗重的铁链锁在石壁上,铁链深深嵌进她的手腕和脚踝,磨得皮肤发红,渗出鲜血。她的头无力地垂着,乌黑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她的表情。胳膊上的烫伤已经化脓,黄色的脓水顺着胳膊往下滴,滴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脸上的指印依旧清晰,紫红色的印记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听到脚步声,青禾乐缓缓擡起头,浑浊的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迷茫,待看清进来的人是晴文和玄昀时,瞬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警惕取代。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依旧带着几分倔强:“晴文,你怎么会在这儿?玄昀,你对她做了什么?”
晴文看着青禾乐的模样,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怎么能告诉禾乐,自己是来劝她交出账本的?怎么能告诉她,斐行清为了她们,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怎么能告诉她,自己是因为斐行清,才选择了妥协?
玄昀走到青禾乐面前,伸出手,拍了拍晴文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得意:“说吧,让你的好姐妹,把账本交出来。别浪费本皇子的时间。”
晴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颤抖的声音,走到青禾乐面前,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青禾乐的手背上。“禾乐,对不起……”她的声音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斐行清他……他快被玄昀打死了。玄昀说,只要你交出账本,他就放了我们,放了斐行清,还会放了斐行清的爹娘……禾乐,我们……我们别再撑了,好不好?先保住性命,以后再想办法好不好?”
青禾乐猛地擡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晴文,眼底满是震惊:“你说什么?晴文,你怎么能这么说?那账本里有我母亲的清白!有玄昀勾结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还有你二哥被他害死的真相!若是交出去,我们所有人的仇都报不了,我母亲的冤案也永远无法昭雪,玄昀还会继续作恶!我们所有人都完了!”她的声音激动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强地看着晴文,“你忘了你二哥是怎么被玄昀害死的吗?你忘了我们当初在你二哥坟前的约定吗?我们要一起扳倒玄昀,为你二哥、为我母亲报仇!”
“我没忘!我怎么会忘!”晴文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抓住青禾乐的手,指尖冰凉,几乎要握不住,“可斐行清快死了!禾乐,我不能看着他死!他是被玄昀逼的,玄昀抓了他的爹娘,他没有选择!我们先交出账本,保住性命,以后一定还有机会的,好不好?”
青禾乐看着晴文泪流满面的模样,又看了看旁边玄昀那副胜券在握的得意眼神,缓缓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失望与痛心:“晴文,你太天真了。玄昀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拿到账本,只会立刻杀了我们,斩草除根,怎么可能放我们走?到时候,不仅我们会死,账本里的证据也会被他销毁,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坚定,即使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不会交的。就算我死了,也要守住我母亲的清白,守住扳倒他的希望。”玄昀的耐心彻底耗尽,他一把推开晴文,晴文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石壁上,疼得闷哼一声。玄昀上前一步,伸手掐住青禾乐的脖子,指节用力得泛白,语气狠厉:“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本皇子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青禾乐被掐得喘不过气,脸色渐渐从苍白变成青紫,舌头微微吐出来,却依旧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玄昀,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深深的恨意。就在这时,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惊慌的呼喊:“不好了!太子殿下带着御林军来了!已经到府门口了!”
玄昀脸色骤变,掐着青禾乐脖子的手猛地松开。青禾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玄昀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又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看着青禾乐和晴文,眼神里满是不甘与怨毒:“你们等着!就算太子来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你们算!”说完,便急匆匆地往外跑,连玉扳指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晴文愣在原地,还没从太子到来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见地牢的石门被人推开,太子玄昭带着几名侍卫走了进来。玄昭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带着焦急,他看到青禾乐被铁链锁在石壁上,浑身是伤的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上前,从腰间抽出佩剑,斩断了青禾乐身上的铁链。“青姑娘,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扶住青禾乐,语气里满是关切。
青禾乐靠在玄昭怀里,身体的疼痛与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放松,她看着玄昭关切的眼神,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晴文看着突然出现的玄昭,又想起还在柴房里受刑的斐行清,急忙上前,跪在玄昭面前,膝盖重重磕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大哥,求您救救斐行清!他被玄昀关在柴房里,打得快不行了!求您救救他!”
玄昭点了点头,眼神凝重,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立刻带人去柴房,把斐行清带过来,请太医医治,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另外,派人守住三皇子府的所有出口,不许玄昀离开府中半步!”侍卫领命而去,脚步声渐渐远去。玄昭看着昏迷的青禾乐,又看了看泪流满面的晴文,轻声道:“你们放心,有我在,玄昀再也不能伤害你们了。我会查明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
太子府的偏院厢房里,浓郁的药香裹着微凉的风,从半开的窗棂飘进来,与屋角炭盆里散出的暖意交织在一起,却驱不散空气里的沉闷。青禾乐躺在铺着软绒垫的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上未染墨的留白,连唇瓣都没了半分血色。她左臂缠着厚厚的白布,药汁浸透纱布,晕出一圈深褐的印子,隐隐能看见纱布下凸起的烫伤疤痕轮廓;右臂虽未缠布,却也能瞧见几道浅粉色的鞭痕,蜿蜒着爬过手肘。脸上的红肿消了些,可颧骨处仍留着淡紫色的指印,像极了寒冬里冻裂的冰纹,触目惊心。
太医刚用银勺将最后一勺药膏敷在她手腕的铁链磨伤处,又细细缠上一层软布,才起身对着守在一旁的侍女低声嘱咐:“伤口切不可沾水,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药,若是姑娘醒了,先喂些温粥,莫要让她动气。”侍女连连点头应下,太医又瞥了眼床上昏迷的青禾乐,轻轻叹了口气,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房门被掩上时,只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门外的石板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鞋底踏在石子上,发出“噔噔”的响动,伴随着一道焦急的呼喊,几乎要撞碎这院中的寂静:“禾乐!青禾乐在哪儿?玄昭兄说她在偏院,到底是哪间房?”
房门被猛地推开,李宁夏跌撞着闯了进来。他一身青色长衫沾着不少泥点,下摆还挂着几根草屑,显然是接到消息后连马鞍都没来得及解,便策马狂奔而来。发髻有些散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平日里温润的眼眸此刻满是慌乱。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床上昏迷的青禾乐身上时,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脚步顿在原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青禾乐,那个总是带着倔强笑容、连摔倒都不会哼一声的姑娘,此刻安静地躺着,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四皇子玄晏跟在他身后,素来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也凝着一层霜色。他伸手拂去衣袖上的灰尘,看着李宁夏僵在原地、眼眶瞬间泛红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得极轻:“宁夏,先别急,太医刚看过,说她只是外伤过重,加上体虚,才会昏迷,没有性命之忧。”
李宁夏这才缓过神,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一步步走到床边,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青禾乐的手,便忍不住缩了缩,她的手太凉了,指尖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掌心还留着几道被铁链磨出的红痕,那痕迹深深浅浅,像是刻在他的心上。
“禾乐……”李宁夏蹲下身,额头抵在床沿,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青禾乐的手背上,温热的水珠顺着她的手背滑进袖口,“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京城的……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呢喃着,语无伦次,握着青禾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可刚用了点力,又想起她身上的伤,急忙松了松,只敢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青禾乐的眼睫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却没能睁开眼。李宁夏立刻屏住呼吸,猛地擡起头,眼眶通红地盯着她的脸,声音放得比棉花还软:“禾乐?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我是宁夏,我来了,你别怕……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他就这么守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青禾乐的脸,连玄晏在他身后站了许久都未曾察觉。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透他心底的自责与心疼,他想起分别时,自己在城门口握着她的手,说“等我处理完江南的事,就立刻回来找你,在此之前,我会让玄昭兄照拂你”,可如今,他没能按时回来,还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的正厅里,气氛却像是结了冰。玄昭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系着的玉带,玉带上的龙纹雕刻精致,却映得他的脸色愈发冰冷。玄昀站在厅中,褪去了往日的恭顺,一身玄色锦袍敞开着领口,露出颈间隐约跳动的青筋,原本总是带着讨好笑容的脸上,此刻满是桀骜与不屑,嘴角勾起的弧度,像一把淬了冷光的刀。
“大哥,你带着御林军闯我的府邸,把我的侍卫都扣在柴房,还把青禾乐和晴文带走,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玄昀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嘲讽,完全没了往日里“大哥长、大哥短”的乖巧模样,连称呼里的亲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昭缓缓擡眸,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不给你面子?玄昀,你私自将青姑娘与晴文关在地牢,用烙铁烫、用鞭子抽,甚至拿斐行清的爹娘要挟他,你对两个弱女子下此狠手时,怎么没想过‘面子’二字?你敢说你不过分?”
玄昀嗤笑一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提起桌上的茶壶,往青瓷茶杯里倒了杯茶,茶水溅出杯沿,落在他的锦袍上,他也毫不在意。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放下茶杯,擡眼看向玄昭,眼神里满是不屑:“大哥,你何必在这里装糊涂?青禾乐的父亲青玄是前朝旧臣,手里握着的那本账本,记着多少官员的把柄,甚至还有先皇时期的秘事,你我都清楚。我不过是想拿回这本本该属于皇室的东西,清除前朝余孽,何错之有?”
“属于皇室?”玄昭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带发出“哗啦”的声响,他指着玄昀,语气里满是失望与痛心,“你是想拿回账本,还是想拿它来要挟那些官员,让他们投靠你,扩充你的势力?玄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做的勾当吗?你勾结户部侍郎贪墨赈灾银两,买通京畿卫指挥使监视我的动向,甚至为了逼青禾乐交出账本,不惜对她严刑拷打,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了皇室’?”
玄昀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瞬间变得阴鸷,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在桌上晃了晃,茶水洒了一地:“大哥,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太子之位,你坐得,我为何坐不得?父皇从小就偏心你,把最好的太傅、最好的兵权都给你,朝中大臣也都捧着你,可凭什么?论谋略,我不输你;论狠劲,我比你更懂这宫里的规矩!”
他顿了顿,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玄昭面前,目光像毒蛇一样盯着他,字字诛心:“你以为你那些所谓的‘仁善’能护住所有人吗?青禾乐护着账本,不过是想为她那被诬陷通敌的母亲翻案,可她不知道,那账本里也记着你当年为了稳固太子之位,暗中打压异己的事!她护着的,不仅是她母亲的清白,也是能让我扳倒你的筹码。大哥,你醒醒吧,这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从来都不是靠仁善就能活下去的!”
玄昭看着他眼中陌生的疯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小时候,玄昀总穿着小小的锦袍,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着“大哥,等等我”,遇到打雷下雨,还会抱着枕头跑到他的房间,躲在他的被窝里,说“大哥,我怕打雷”;想起去年围猎,玄昀骑着小马不小心坠马,膝盖擦破了皮,却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强忍着眼泪说“大哥,我没事,我还能继续猎兔子”;想起上个月,玄昀还提着食盒来找他,里面装着刚做好的桂花糕,笑着说“大哥,你最近处理朝政太累了,吃点甜的补补精神”……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可眼前的玄昀,却陌生得让他心悸,那个会依赖他、会对他笑的弟弟,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玄昀,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玄昭的声音里满是痛心,他伸出手,想去碰玄昀的肩膀,却被玄昀猛地躲开,“我们是兄弟,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为何要走到这一步?权力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兄弟?”玄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与疯狂,“大哥,在这深宫之中,兄弟值几个钱?若是你不是太子,若是父皇没有偏心你,我何必要费这么多心思?我不过是想拿到我应得的东西!”他的笑容突然收敛,眼神变得狠厉,“今日你既然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不会善罢甘休的。那账本,我一定要拿到手;这太子之位,我也一定要争到底!就算你把我禁足,就算父皇责罚我,我也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