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天刚蒙蒙亮,启明星还悬在御花园飞檐的兽吻上,淡青色的天光漫过宫墙,将银杏林染得一片朦胧。青石板路沾着晨露的湿寒,踩上去能听见“咯吱”的细响,像是园子里还没睡醒的呢喃。扫地太监老周提着竹扫帚,佝偻着背往林深处走,这处本是先帝为太后建的休憩地,后来太后迁了宫,便渐渐荒了,只余下那架楠木秋千还立在原地。老周每日只需扫净秋千旁的落叶,便能早些去御膳房领碗热粥,就着咸菜暖暖身子,这是他宫里生涯里少有的安稳时辰。
可今日刚转过那丛枯败的紫藤,藤蔓还缠着秋千木架,枯褐色的枝条上挂着几片残叶,风一吹就打颤,他的脚突然顿住,竹扫帚“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木柄滚出去老远,撞在银杏树干上,发出“笃”的轻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像铺了层软毯,可那抹玄色锦袍却像一块沉重的墨渍,死死压在上面,扎得人眼疼。二皇子玄澈靠在秋千上,头颅微微歪向一侧,像是睡着了般,双目轻阖,嘴角还凝着一丝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僵在脸上,没了半分活气。他的脸色白得像宣纸上未染墨的留白,连露在锦袍外的指尖,都泛着死气沉沉的青灰,指甲缝里还嵌着点银杏叶的碎渣,想来是昨日坠叶时,他还曾擡手拂过。
老周的牙齿开始打颤,下颌抖得厉害,连带着花白的胡子都在动。他扶着身旁的银杏树干,粗糙的树皮硌得掌心发疼,才勉强没瘫倒在地。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玄澈的袖口,那是江南织锦,触手光滑,还是去年皇后娘娘特意让人给二皇子做的冬衣,就像被烙铁烫到似的猛地缩回。那冰凉刺骨的温度,透过丝绸渗进指尖,没有半分活人的暖意,只剩一片死寂的寒凉,比冬日里的宫墙根还要冷。他慌乱地移开目光,目光扫过秋千的木座,见那里放着一方素色绢帕,是上好的杭绸,边角绣着朵小小的木槿花,这是二皇子妃福氏常带的样式。帕子小心翼翼地裹着个硬物,老周哆哆嗦嗦地打开,是张叠得整齐的宣纸,边角沾着些许银杏碎叶,还带着晨露的潮气,指尖一碰,能感受到纸页上未干的湿意。
“出、出大事了!二皇子殿下……没了!”老周的喊声像被掐住的破锣,嘶哑着撕破了清晨的寂静,顺着风飘出老远,惊飞了枝头上栖息的麻雀。消息在宫里传得极快,像长了翅膀似的,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就递到了养心殿的暖阁里。
此时皇上刚披好明黄色龙袍,领口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太监正跪在地上为他束玉带,玉带上的翡翠佩环还沾着体温。听闻消息时,皇上手里的玉圭“当啷”一声砸在描金案几上,碧绿色的玉纹磕出一道白痕,案上的青瓷茶盏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得太监手一缩,却没敢作声。皇上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连声音都带着冷意:“摆驾御花园!传太医院院判,让他带着最好的药材,即刻过去!”
銮驾的明黄色伞盖在晨光里移动,一路穿过朱红宫墙,抵达银杏林时,玄澈的尸体已被几个小太监小心移到一旁的汉白玉石凳上。石凳冰凉,小太监们特意铺了层棉垫,又盖了一方素色锦被,锦被是从附近的暖阁里取的,边缘绣着的暗纹牡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黯淡,像是失了颜色。大皇子玄昭紧随其后,他穿着月白色常服,头发还未来得及束好,一缕青丝垂在额前,拨开围拢的太监宫女时,袍角都被晨露打湿,沾了不少银杏叶的碎渣。
看清石凳上那抹熟悉的玄色衣角时,玄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脚步踉跄了一下,若不是身旁的侍卫扶了一把,险些栽倒。他快步上前,手伸到半空想去揭锦被,却在离锦被一寸的地方僵住,他怕,怕揭开来看到的,是那张再无生气的脸。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连呼吸都乱了:“怎么会……玄澈他昨日还在御书房外求见,手里攥着本《孙子兵法》,说要跟朕论‘兵者,诡道也’,怎么会……”往日里兄弟间虽因父皇的偏爱有过隔阂,甚至为了储位暗有较量,可他从没想过,玄澈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他想起儿时,玄澈才五岁,穿着宝蓝色的小锦袍,跑不过他,就拉着他的衣角喊“皇兄等我”,还把手里的桂花糖糕分他一半,糖渣粘在嘴角,像只小花猫。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份纯粹的兄弟情,竟被权力、嫉妒、储位磨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算计与隔阂。
这时,内侍省总管李福全捧着那封遗书,躬着身子上前,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双手将宣纸举过头顶,声音恭敬又带着怯意:“陛下,这是在二皇子殿下身旁的绢帕里发现的,瞧着像是遗书,上面的字迹,老奴瞧着像二皇子的手笔。”
皇上接过宣纸,指尖触到纸面的褶皱,那是玄澈写时反复折叠留下的痕迹,边缘都被磨得有些毛糙。他缓缓展开,玄澈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往日里玄澈写字,笔锋锐利,横平竖直都带着股少年人的傲气,连父皇都曾夸过他“字如其人,有锋芒”。可今日这字,却满是潦草的颤抖,墨痕浓淡不均,有的笔画甚至断了墨,像是写得极急,又像是写时手在抖,连“罪”字的最后一笔,都拖出长长的墨线,像一道泪痕。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挤得满满当当,像是玄澈要把这辈子的话都倒出来。从他七岁那年,在御书房外看见父皇摸着玄昭的头,笑着说“昭儿有天赋,像朕”写起,写他躲在假山后,攥着衣角生闷气,指甲掐进掌心都没知觉;写他十岁那年,为了让父皇多看他一眼,在雪地里练骑射,冻得手指僵了都不敢停,最后却只换来父皇一句“莫要贪玩,多向你皇兄学学”;写他十二岁在书房练骑射图谱到深夜,皇额娘端着当归羊肉汤来劝他,他却不耐烦地把汤碗搁在一边,那些被他忽略的温暖,此刻都成了字里行间的刺。
再往后,字迹越发潦草。写他后来为了争权,如何在深夜里溜出皇宫,在城郊的破庙里见匈奴使者,使者的狐裘上带着膻气,递来的盟约上还沾着血;写他用黄金买通盐场的掌事官,把朝廷的运盐通道攥在手里,那些盐商送的银票,他锁在暗格里,却再也没敢打开看过;写他在城外的庄子里养着死士,那些人吃饭时都不说话,眼神里满是杀气,他看着害怕,却又舍不得放弃那点权力;写他与“青玄党”的官员私下往来,在御花园的角门里收他们的好处,那些人说“二皇子若成了太子,我等必效犬马之劳”,他那时听得心热,如今想来只觉得讽刺。桩桩件件,都写得明明白白,没有半分隐瞒,像是要把自己的罪孽扒开,摊在阳光下。
最后几行字,墨迹晕开了好几处,黑墨在宣纸上晕成模糊的团,像是写时眼泪落在纸上,把字都泡软了:“儿臣知罪。勾结外族、结党营私、垄断盐运、培养死士,皆是儿臣一己之私,与旁人无关,皇额娘不知,她只盼着儿臣平安;福氏不知,她只想着给儿臣缝暖衣;明儿更不知,他还等着儿臣带他去买糖画。唯念一事,此前青禾乐之母被诬陷通敌,实为儿臣为打压青家势力所构陷,青家世代忠良,青禾乐之母更是贤淑之人,儿臣当年为了扳倒青家,捏造了通敌的书信,买通了宫里的公公做证人,害她在冷宫里日夜不得安宁,害青家满门蒙冤。望父皇为青禾乐之母平反,还她清白,还青家公道……儿臣罪孽深重,无颜见列祖列宗,唯有以死谢罪。来世若有机会,儿臣愿做个普通人,守着皇额娘、福氏和明儿,再也不碰权力二字,来世再报父皇养育之恩,报皇额娘疼爱之情,报福氏与明儿的陪伴之谊。”
皇上越看,脸色越沉,指节因用力攥着宣纸而泛白,指腹甚至将纸边捏出了褶皱,宣纸上的字迹都被揉得变了形。最后,他将遗书狠狠拍在案几上,“啪”的一声响,惊得周围的太监宫女“噗通”一声全跪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皇上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与震怒,连带着呼吸都粗重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勾结外族、结党乱政,此乃株连九族的死罪!朕竟养出这样的逆子!朕平日里虽偏爱玄昭,可也从未亏待过他,他要的文房四宝,朕哪次没给?他想办的差事,朕哪次没允?他怎么就走上了这条歪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扫过身旁的禁军统领,声音冷得像冰:“传朕旨意!即刻查封青玄党所有官员的府邸,凡涉案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打入天牢,抄没家产!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彻查严办,一个都不能漏!若有敢包庇者,以同罪论处!”
“臣遵旨!”禁军统领抱拳领旨,声音铿锵,转身快步离去,盔甲碰撞的“哐当”声很快消失在银杏林外,只留下一阵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玄昭上前一步,从李福全手里接过遗书,指尖触到那晕开的墨痕,像是还能感受到玄澈写时的悔恨,那墨里混着泪,凉得刺骨。他再看石凳上盖着锦被的玄澈,锦被下的身形单薄,像是比往日瘦了许多。他忽然想起前几年秋猎,玄澈骑着马追上他,手里举着只刚射中的野兔,笑着说“皇兄,你看我这次没输吧”,那时玄澈的眼里还闪着光,不像后来,只剩算计的冷。
晨光渐渐亮了,金色的光线穿过银杏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落在玄澈的锦被上,却暖不透那片冰凉。御花园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场因野心而起、以悔恨落幕的悲剧,轻轻叹息。偶尔有鸟雀落在枝头,叫了两声,又匆匆飞走,像是怕惊扰了这园子里的死寂。
太医院院判匆匆赶来,手里提着药箱,跑得满头大汗,连官帽都歪了。他跪在石凳旁,颤抖着伸出手,搭在玄澈的腕上,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皮肤,院判的身子就是一僵。他又探了探玄澈的鼻息,翻了翻眼皮,最后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簪,轻轻刺入玄澈的指尖,银簪瞬间变黑。院判跪在皇上面前,头埋得更低,声音低沉而沉痛:“陛下,二皇子殿下……已去了三个时辰有余,是中了鹤顶红之毒,毒发迅猛,五脏六腑皆已受损,无药可解。”
皇上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再睁开时,眼里的震怒已淡了些,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罢了,传旨,以皇子之礼葬了吧,不必声张,也不必入皇陵,他犯了这样的错,没资格见列祖列宗。”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里拖出长长的影子,竟透着几分落寞,像极了当年太后离开时的背影。
玄昭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封遗书,纸上的墨痕早已干透,可那字里行间的悔意,却像一根细针,扎在他心里,密密麻麻地疼。他看向石凳上的玄澈,轻声道:“玄澈,你欠青家的,父皇会还;你欠皇额娘的,她临终前还在喊你的名字,你欠福氏的,她还在府里给你缝冬衣,你欠明儿的,他还等着跟你学骑射,这些,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风又吹过,卷起几片银杏叶,轻轻落在锦被上,像是为这场落幕的悲剧,添了最后一抹无声的哀悼。那架楠木秋千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玄澈小时候坐在上面,笑着喊“皇兄,推我一把”的回音。而那封写满悔意的遗书,终究成了玄澈留在这世间,最后一点赎罪的念想,被玄昭小心折好,收进了袖中,这是他与玄澈之间,最后一点未了的牵挂。
马车碾过京城清晨的青石板路,“咕噜咕噜”的声响在寂静的街巷里格外清晰,最后稳稳停在大皇子府侧门的老槐树下。车帘被李宁夏轻轻掀开,带着晨露湿气的风涌进来,青禾乐下意识攥紧了袖中那叠泛黄的账册,纸页边缘还沾着江南水乡的潮气,是她前几日在苏州盐商的秘库里,借着油灯微光一页页翻找出来的青玄党私吞盐税的铁证,指尖触到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朱批,还能想起当时指尖沾着的霉味与心跳的震颤。
她借着车帘缝隙向外望,大皇子府朱红的门柱上,铜制门环映着初升的天光,泛着冷硬的光泽。恍惚间,这门庭竟与记忆里青府的模样重叠,十三年前,青府门前也立着这样的朱红柱,只是那时柱上缠着喜庆的红绸,如今只剩冰冷的石狮子,守着满门冤屈。眼眶瞬间发涩,青禾乐忙低下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帽檐再压低点,府里的老侍卫多是当年见过你的,别露了破绽。”李宁夏的声音沉稳,递来一方浆洗得发硬的素色宫帽。他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轻轻碰了碰青禾乐的手腕,是无声的安抚。青禾乐点点头,擡手将长发紧紧束进宫帽里,又从袖中取出一小盒淡色脂粉,对着车内壁上挂着的小铜镜,细细遮了遮眉骨,她的眉峰生得锐利,是母亲常说的“有风骨”,可如今这风骨却成了隐患。三月前,她在城郊破庙里借着那具面目难辨的女尸假死脱身时,从没想过会以“宫女”的身份,这样偷偷摸摸地回到这座吃人的京城。
两人刚绕过府外的影壁,就听见正厅方向传来玄晏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撞在青砖墙上又弹回来:“皇兄!玄澈的遗书里都白纸黑字认了诬陷青家,若不趁三司查案把这事翻出来,难道要让禾乐……让青家的冤屈永远埋在土里吗?”话没说完,玄晏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擡头,目光直直撞上清禾乐的脸。
下一瞬,他手里的青瓷茶杯“哐当”一声砸在案几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瞬间浸湿了月白色常服的袖口。玄晏却浑然不觉,快步上前,脚步都有些踉跄,双手在身侧攥了又松,反复几次,才哑着嗓子开口:“禾乐?你回来了……”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当年青禾乐逃出城后,玄澈为了斩草除根,四处散布“青禾乐已溺水身亡”的消息,还让人擡着一具盖着白布的棺木游街。玄晏那时偷偷去城郊的荒坡上,找了块无字石碑,蹲在碑前守了整整一夜,连指尖都冻得发紫。如今再见真人站在眼前,他竟一时不知道该伸手还是该后退,只能反复问:“你在江南有没有受委屈?玄澈的人没找到你吧?你饿不饿?我让厨房备你爱吃的桂花糕……”
“玄晏,先让他们坐下说。”玄昭的声音从正厅里传来,带着几分沉稳。他从紫檀木椅上起身,玄色常服的衣摆扫过案几上的卷宗,留下一道浅痕。目光落在青禾乐身上时,没有太多惊讶,只有几分了然,他前几日就收到李宁夏的密信,知道青禾乐会随他一同回来,只是此刻见她一身宫女装扮,眼底还是掠过一丝不忍。
李宁夏扶着青禾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才从袖中取出用油纸包好的账册与密信,双手递向玄昭:“殿下,这是臣与禾乐在江南追查三月所得,左边是青玄党近五年勾结盐商、私吞盐税的账册,每一笔都有盐商的私印;右边是他们与匈奴使者往来的密信,信里提到用盐换匈奴的战马,笔迹与玄澈遗书中的字迹能对上。还有三位盐商的证词,都按了手印,能佐证玄澈遗书里的供词。”
青禾乐也跟着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铜令牌,令牌上刻着“青玄”二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锈迹,那是去年玄澈派死士去江南追杀她时,她从死士身上夺下来的。“殿下,这是玄澈死士的令牌,京中或许还有留存,可作物证。另外,当年玄澈捏造我母亲通敌的书信,我也找到了当年抄家时,被老管家藏在祠堂梁上的底稿,底稿上有玄澈的私章印,与遗书上的印章一致。”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十三年的恨意与隐忍。
玄昭接过令牌与账册,指尖拂过铜令牌上的纹路,又翻开账册看了几页,眉头渐渐蹙起:“证据虽足,但父皇如今正因玄澈的事心烦,玄澈毕竟是皇子,父皇怕顾及皇家颜面,不愿立刻为青家平反,反而会压下此事。”
“可青家不能再等了!”玄晏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青夫人当年被玄澈诬陷通敌,判了斩首示众,连收尸的人都没有;青家男丁被流放三千里,去年冬天就有两个冻死在途中;女眷被送进浣衣局,日夜劳作,上个月还有人被打死……再拖下去,青家就真的没人了!”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眼底的红血丝格外刺眼。
李宁夏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开口道:“臣倒有个主意。三司会审青玄党时,我们可先呈交他们私吞盐税、私通匈奴的罪证,这两件事牵扯甚广,父皇必定会下令严查。等查案过程中牵扯出玄澈,再顺理成章拿出他诬陷青家的证据,说是‘查青玄党时意外发现’,这样既不直接冲撞皇家颜面,又能把青家案纳入查案范围,父皇就算想压,也找不到理由驳回。”
玄昭眼前一亮,手指在案几上点了点:“此法可行!既顾全了皇家颜面,又能为青家平反,一举两得。”他看向玄晏,“玄晏,你明日去御史台,联络你信任的王御史与张御史,让他们提前备好青家旧案的卷宗,尤其是当年的庭审记录与证人名单,待三司开审时,好及时递上去。”
“好!我明日一早就去!”玄晏立刻应下,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看向青禾乐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玄昭又转向李宁夏:“李尚书,你安排江南的三位盐商进京,务必派亲信保护,住在城外的客栈,别让京中其他人知道。待三司需要证人时,再让他们进城作证,避免被玄澈的旧部报复。”
“臣遵旨。”李宁夏躬身应道。
最后,玄昭的目光落在青禾乐身上,语气放缓了些:“禾乐,你暂且住在府中偏院,院里有侍卫看守,安全能保证。待三司开庭时,你再出面作证,如今京城里还有玄澈的旧部,他们若知道你还活着,必定会对你不利,你千万不能出事。”
“多谢殿下。”青禾乐深深躬身,眼眶泛红,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砸在青石板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压在心头十三年的冤屈,终于有了昭雪的希望,她仿佛能看到母亲的笑脸,听到父亲教她读书时的声音。
玄晏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禾乐,你放心,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当年我没能护住青家,这次我一定帮你把公道讨回来,你爱吃的桂花糕,我已经让厨房备着了,等下让丫鬟送到你院里。”
青禾乐点点头,转头看向李宁夏,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安心。李宁夏的指尖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是无声的承诺。
正厅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案上的账册与密信上,给冰冷的证据镀上了一层暖光。风从庭院里吹进来,带着玉兰的香气,飘落在青禾乐的发梢。她忽然觉得,这十三年的黑暗,好像终于要迎来光明了,紫禁城虽藏着无数冤屈与算计,但这一次,她有证据,有盟友,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定要为青家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