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朱墙烬 - 乙舟山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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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青禾乐把银簪别在鬓角第三日,尚功局的梨花开得正盛,她却对着绣绷上未完成的花瓣发怔。掌事嬷嬷瞧她连日心神不宁,塞了包新收的龙井过来:“这茶能安神,你且泡着喝。”

她捏着茶包走到廊下,雪化后的青砖泛着潮意,忽听两个小太监在墙角嘀咕

“听说了吗?许公公昨儿个在养心殿跪了半夜,说是青玄党那边又有动静。”

“可不是,当年‘地狱无常’的案子,据说就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地狱无常”四个字像根冰锥,狠狠扎进青禾乐心口。她攥紧茶包,指尖掐进掌心,那是母亲去世前,京中百姓给那位“通敌叛国”的尚宫局掌事起的绰号。当年母亲被押赴刑场时,她才七岁,只记得漫天飞雪里,母亲隔着囚车喊她的名字,声音清亮得不像将死之人。

“青姑娘。”

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青禾乐猛地回头,见皇太子玄昭立在梨花树下,月白锦袍沾着些花瓣,手里把玩着枚白玉扳指。她慌忙屈膝行礼:“参见殿下。”

“免礼。”玄昭的目光落在她鬓角的银簪上,淡淡一笑,“李尚书送的?”

青禾乐耳尖发烫,没敢接话。玄昭却转身往假山后走:“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假山后的石桌上摆着盏热茶,玄昭推给她:“你母亲青宛,当年并非通敌。”

青禾乐的手一抖,茶水溅在袖口:“殿下……您说什么?”

“她是尚功局最擅刺绣的绣娘,”玄昭的声音沉下来,“当年匈奴送来的和亲公主暴毙,许公公领头的青玄党,借题发挥诬陷她在《千鸟飞山图》里通敌,实则是怕她查出公主死于宫廷内斗,而那内斗的主使,正是二皇子生母,如今的皇后。”

他从袖中取出卷泛黄的卷宗:“这是当年的密档,你母亲在狱中画的《青梅》图谱,背面藏着青玄党的账册线索。”

青禾乐展开卷宗,母亲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最后那句“吾女禾乐,勿信谗言”刺得她眼眶发酸。她猛地擡头:“许公公为何要帮皇后?”

“因为皇后能给二皇子铺路,”玄昭冷笑,“而许公公的青玄党,靠的就是贩卖官爵、勾结外戚发家。你母亲挡了他们的路,自然该死。”

风卷着梨花落在卷宗上,青禾乐的指节泛白:“殿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唯一能接近许公公的人。”玄昭直视着她,“尚功局负责宫中服饰,许公公最近总让你们做绣着玄鸟纹的锦袍,那纹样里藏着他们传递密信的暗号,我需要你帮我拿到确凿证据。”

他顿了顿,补充道:“事成之后,我会为你母亲平反。”

青禾乐将卷宗紧紧按在胸口,指尖冰凉。她忽然想起李宁夏,想起他送的银簪和枣泥糕,喉间发紧:“李尚书……他知道吗?”

“他伯父当年因弹劾青玄党被贬,”玄昭道,“只是他如今身在尚书局,许多事不方便插手。”

青禾乐回到尚功局时,掌事嬷嬷正对着件玄鸟纹锦袍发愁:“许公公催得紧,这纹样绣得我眼晕。”

她凑过去细看,果然见鸟羽的弧度藏着蹊跷,三长两短的针脚,像极了卷宗里母亲画的暗号。她指尖划过丝线,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喧哗,是二皇子玄澈陪着皇后过来巡查。

“这尚功局的绣活越发精致了。”皇后抚着鬓边的金步摇,目光扫过那件锦袍时顿了顿,“澈儿你看,这玄鸟纹多衬你。”

二皇子笑着应和:“还是母后眼光好,不像儿臣,只识得些粗布衣裳。”

青禾乐低头行礼,却瞥见二皇子袖中露出半块玉佩,上面的纹路与许公公腰间的一模一样。皇后转身时,她又看见皇后的护甲上,嵌着颗与当年和亲公主同款的夜明珠。

“青禾乐,”皇后忽然叫她,“听说你绣梨花最妙?改日给本宫绣件披风吧。”

“奴才遵命。”她垂着眼,听见二皇子在身后对皇后低语:“母亲放心,许公公那边已备好给匈奴的密信。”

等人走远,青禾乐攥着绣针的手在发抖。掌事嬷嬷过来拍她的肩:“别慌,皇后与二皇子素来如此,表面母慈子孝,暗地里谁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前几日还听说,二皇子把皇后赏赐的东珠,转头就送给了许公公的干女儿。”

青禾乐心里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三日后,青禾乐拿着件绣好的梨花披风去皇后宫中。恰逢二皇子也在,正假模假样地给皇后剥荔枝。

“皇后娘娘瞧这披风如何?”她屈膝呈上,眼角的余光瞥见二皇子袖中的玉佩又露了出来。

皇后抚摸着梨花绣纹,忽然指着花瓣:“这针脚不对,重绣。”

青禾乐刚要应下,二皇子却笑道:“母后何必较真,青姑娘的手艺已是极好。”他话锋一转,“说起来,许公公昨日还夸她绣的玄鸟纹,比御膳房的点心还合心意呢。”

皇后的脸色微变,却很快笑道:“是吗?那本宫倒要瞧瞧。”

青禾乐垂眸退下,刚走到宫门口,就见李宁夏立在廊下。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了她便往旁边让了让:“刚从尚功局过,见你不在。”

“我给皇后送披风。”她接过食盒,是热腾腾的杏仁酪,“你怎么来了?”

“许公公让尚书省核对外戚的俸禄账册,”李宁夏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发现几笔去向不明的银子,都流向了……匈奴边境。”

青禾乐的心一跳,刚要说话,就见许公公的贴身太监匆匆跑过,嘴里念叨着:“二皇子让送密信去西市,说是给‘老朋友’的。”

李宁夏的眉峰蹙起,青禾乐却忽然笑了,舀起一勺杏仁酪递给他:“甜吗?”

他愣了愣,点头。

“那我们就让这甜,变成他们的苦。”她将食盒往他手里一塞,“帮我个忙,去西市盯着那太监,剩下的,交给我。”

风卷着落英掠过宫墙,青禾乐转身往尚功局走,鬓角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知道前路难行,可母亲的字迹、玄昭的承诺、李宁夏的眼神,都在推着她往前走。

而远处的坤宁宫,皇后正对着铜镜摘下步摇,二皇子在她身后笑得温驯:“母亲,许公公那边说,青禾乐好像在查当年的事。”

皇后冷笑一声,将步摇扔在妆台:“一个绣娘罢了,让她查。查得越深,死得越快。”

铜镜里映出母子二人的脸,一个阴狠,一个伪善,像极了这深宫里开得最艳的毒花。

青禾乐回到尚功局时,掌事嬷嬷正对着那玄鸟纹锦袍唉声叹气:“许公公的人催了三回,说今晚就得取走。”她走上前,指尖轻拂过鸟羽的针脚,忽然蹙眉道:“嬷嬷,这纹样第三片羽尾的针脚,是不是太密了些?”

嬷嬷凑近细瞧,恍然道:“可不是嘛,许公公特意嘱咐过,这片羽尾要绣得疏朗些……”话音未落,青禾乐已抽出发间银簪,顺着针脚轻轻挑开丝线,里头竟藏着张指甲盖大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西市一间绸缎庄的方位。

她心头猛地一跳,想起李宁夏说的“去向不明的银子”,忙将羊皮纸折成细条,塞进袖口暗袋。入夜后,她借着送绣品的由头往许公公的值房去,刚转过回廊,就见皇太子玄昭立在灯笼下,指尖摩挲着那枚白玉扳指,灯影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交错的纹路:“查得如何?”

“账册该是藏在西市福顺绸缎庄。”青禾乐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冻得发红的鼻尖,“只是许公公的人看得紧,得想个法子引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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