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礼冠
许清如日夜赶工，终于在方玉瑶及笄礼前四天将山茶花冠赶制出来。
整只冠子只用了两种材料，缠花和珍珠，花冠正中是一朵巴掌大的山茶花作为主花，周围团簇的山茶都只有这一朵的一半大，一朵一朵的山茶中间还嵌入了用米珍珠攒成的山茶珠花，大小只有两三个指甲盖大。
除了花冠，还有一对用来将花冠固定在发髻上的簪子。相比于花冠，簪子简约得多，簪头上只有一朵山茶，插入发髻之后刚好可以和花冠融为一体，一点也不突兀。
李夫人母家阿兄不久前升了京兆府尹，宫内的赏赐里有一匹山茶纹的缎子，方玉瑶的这个舅舅想到外甥女要及笄了，所以这缎子就便宜了方玉瑶。
方玉瑶及笄，李家怎能不派人来参加，这不，李夫人的阿嫂提前一个月就从长安出发，带着那匹缎子和其他的及笄礼一起来到楚州。
原先李夫人还头疼及笄那日的礼服，一见到这匹缎子当即眉开眼笑，命人就用这匹缎子赶制礼服，花纹恰好能和花冠相得益彰。<
方玉瑶自先前在璎棠替许清如解了围以后就时不时来这里转一转，没法子，她实在太无聊了。
方玉瑶这个性子在楚州一众贵女里怕是个异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不通，别人谈论这些她也只能在一边干听着，插不上话，再者说，她阿耶是江宁郡守，阿娘出自京兆李家，父族母族皆是显赫世家，逼得贵女在她面前只有敬着听着的份儿，每次方玉瑶都十分不自在，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可一个人待着也无聊，楚州城大街小巷被她摸了个遍，已经没有任何新鲜感了，去别的州玩吧，她阿娘也不许。
她整天盼着长安城里那位女皇陛下能给她阿耶换个地方干，她也好有个新鲜的玩处，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她早就死了这条心，就在她百无聊赖的时候，许清如恰好撞上来。
方玉瑶觉得这姑娘和别人不一样，虽然面上表现得客客气气，但是骨子里并没有别人在面对她时那种战战兢兢的尊卑感。她去的次数多了，许清如就会跟她说，她活儿多，不能相陪，如果她好奇想看制缠花，许清如就会断然拒绝，说私家手艺绝不外传。反正不会像其它贵女那样，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她们都说好好好，对对对，是是是。
总打扰许清如她也不好意思，在家歇了几日无聊起来又忙着往璎棠跑，许清如没空不理她，但是会给她找个地儿摆上七八种点心，让她一个人坐那儿消磨时间，经过她锲而不舍的努力，目前这个地儿已经从前头的会客间进展到后面的院子里了。
璎棠的伙计都是何大掌柜精挑细选的，不说身经百战，那也是见过市面的，但方三姑娘这种死缠烂打的架势，他们还真没见过。
一开始只要方玉瑶一来，个个都如临大敌，次数一多他们也能见怪不怪了，都担心眼里觉得许大姑娘厉害，天天给方三姑娘坐冷板凳，人家不仅不生气，还来得越发勤快。
久而久之，他们发现方三姑娘来也有来的好处，比如他们店里的客流上涨了好几倍，郡守家的姑娘就是一面活的金字招牌，她往哪里钻，那些个夫人贵女的也会往哪里钻，璎棠在楚州的诸多店铺里，一时风头无两。
管事给何掌柜说了这个情况，何掌柜又告诉了许清如，许清如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实在是没那个精力照顾方玉瑶，所以才让她自己待着，自己好吃好喝地供着，哪曾想她还待上瘾了。
许清如没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但既然得了也不能没点表示。想来想去，想起前世小孩子玩的一种玩具，就是那种桌式足球，方三姑娘不是喜欢蹴鞠而李夫人又不准嘛，就送她这个，让她在家过过干瘾。
她画了一个很详细的图纸，请何掌柜找木匠用上好的黄杨木做了，再上了色，晾干后再送给她，就说是送她的及笄礼。
为了入乡随俗，许清如将蹴鞠的小人全部换成身着大晋服饰的女子，就连球也换成大晋常见的藤球。怕这球容易损坏，许清如还贴心地给她多做了几个备用的，一盒六个，一共两盒，凑个六六大顺。
何掌柜找的工匠是楚州城数一数二的工匠，成品出来的精致程度自是不必说，这一台桌上足球价值两百多两，结果许清如一分没花反而倒得了一千两。
起因是制作的工匠铺子觉得这玩意儿新奇又有市场，想买下许清如的那张图纸。
东西是许清如想的，何掌柜没办法替她做决定，当即让束柳回来问她的意见，许清如一听，那敢情好啊，有银子为什么不赚？而且工匠也地道，开价一千两，其实若是换一个不讲信义的，完全可以不买图纸背着她仿制，那东西又不是有什么精巧的机关，会做木工的看上几眼就明白工序了。
许清如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工匠的请求，有了这一千两她就可以在楚州买下一座小宅子，再也不用担心将来有一天会因为付不起房租而被赶出去。无论到何时何地，房子都是底气。
武平侯姜尚澹身着正四品红色朝服走在从皇城含光门通往太极宫勤政殿长长的宫道上。
含光门在皇城的最外围，平日里上朝，如无特殊情况文武百官是不会从含光门进的。这条宫道很长很长，除非有女皇特赦的恩旨，否则即便是正三品以上的高官也不能在皇城内坐轿驱车，从含光门进，意味着每日需要早起半个时辰，所以家住东边的官员，习惯从景风门进，自太极宫长乐门入观政殿，而住在西边的则从顺义门进，自广运门进太极宫，这样可以少走一半的路程。
原本可以从顺义门进太极宫的武平侯特意嘱咐马车绕道含光门，只为了能够穿着那红色的朝服在皇城内多走上一个时辰。
这是他四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穿职官的朝服，比正三品侯爵的仪服轻省不少，但是他却穿得格外舒畅。
职官，意味着实权，可比那空头侯爵有用得多！
他承爵十五年，除了每年的年节大宴，陛下几乎想不起他们武平侯府，自然也不会召他入宫，见到陛下的次数那叫一个少得可怜，但现在不同了，五品以上的京官都是要上朝的，以后只要上朝，就能见到陛下，这意味着每日都能在陛下跟前刷个脸熟，刷着刷着，指不定哪天他就能从鸿胪寺少卿做到正卿，从正卿做到礼部尚书了呢！
他的嫡长子姜烨如今还是一个空头世子，不过没关系，等他鸿胪寺少卿的位置坐稳了，赶天挑个机会跟陛下提一提，不管七品还是六品都好，让阿烨也能有个职官，还有阿愉，他唯一的嫡女，还有两年多就要及笄了，有了鸿胪寺少卿的身份，阿愉的亲事上可选择的人家就翻了好几成，到时候可得为阿愉挑一个好人家，有爵位又有实权的那种，这样一来他们武平侯府就能在朝上多一份助力。
走着走着，姜尚澹望见了东宫的殿阁，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忽然浮上他的心头。
太子殿下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之前是因为还未入朝，殿下的婚事就一直搁置，眼看如今殿下已然入朝，想来用不了多久，陛下与夫人就会给殿下择选太子妃，若是阿愉能够入东宫，哪怕只是个侧妃，只要生下皇嗣，以后最差也是亲王，他们不就也成皇亲国戚了吗？要是运气好点，阿愉能当太子妃，再生下嫡长子，那他们就是未来九五之尊的母族！
姜尚澹越想越心潮澎湃，似乎已经看见了姜家的盛极之日，他决定今日回去就跟阿娘还有夫人好好说说，给阿愉找几个好师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线女红一样都不能落下。
阿熔入不了太极宫，只要他们下足了功夫，阿愉未必不能一补缺憾，入主定坤殿！
他们武平侯府沉寂得够久了，权势富贵、帝心荣宠，这一回势在必得！
姜尚澹脚下生风，人家平日要走一刻钟的宫道，他只用了半刻钟就走完了。
勤政殿恢弘大气的匾额出现在眼前，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为了阿熔的事儿，那个时候他有多意气风发地过来，就有多灰头土脸地离开。忆及此，姜尚澹整了整衣冠，昂首阔步地踏上勤政殿的台阶，从前种种不必再提，今日之后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看见姜尚澹，冯东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姜少卿可算到了，陛下可等了好些时候！”
姜尚澹没想到冯东会专门在殿外等他，一时受宠若惊，“一接到陛下的圣旨就立刻过来了，怎敢劳烦冯大监亲自迎接！”
“嗐，姜少卿说哪里的话，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冯东引着姜尚澹入殿，故意恭维道，“老奴还未恭喜少卿呢！少卿一入仕便是正四品，在这凤临朝可是头一份儿！”
冯东这番话捧得姜尚澹是眉开眼笑，不过他并不敢在冯大监面前得意忘形，“大监谬赞，澹不才，哪里担得起这‘头一份’的说号，全赖陛下恩典！”
“瞧少卿这话说的，”二人走到侧殿的纱帘前，冯东打起纱帘，指了指里面，“陛下在侧殿中等您，老奴就不进去了，姜少卿请！”
姜尚澹会意，陛下大概有什么话想私下嘱咐他，一时间竟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