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十二)
钗头凤(十二)
若他真战死沙场,官家定会下讣告的,饶是她日.后远在南京也会知晓。
苏之瑾弃了手中柴枝,起身擎过银釭,微微一笑,“那我就在南京的寺庙里多给你烧几柱香,多请几个法师给你超度,让你安生。”
她避而不谈难过与否,免得给他念想,人不好得陇望蜀,既然已从樊笼挣脱,没必要再勾缠不休,沦于私情,不然显得太过贪心。
陆时宴五内翻腾,被气笑,“谢你在我死后还肯破费。”
“夫妻一场,我可没像你那样小心眼。”
苏之瑾虽未想过再嫁,但想到他和离书上提笔写的“难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就恨得牙痒痒,更要显出自己的大度来,“若你日后再娶妻生子,我定送上份大红封,不落你面子。”
烛火晕着她的半张脸,黛眉开娇,眸球乌灵闪亮,似霞光荡漾,陆时宴看得晃神,当下就想把她欷倒在墙上整治。
可那封和离书横亘,又顾念到她的身体,不得不偃旗息鼓,将热涌逼退。
低头垂眸见地上并非胡乱挥毫,上书,“马踏飞川,穿纵孤穹,望君,抚绥万方,千里同风。”
字迹风骨脉络已有七八分像他。
气焰在心中平息,他原谅了她的口是心非,词不达意。
巷子里传来邦邦的打更声,是一更天了,苏之瑾促他,“回吧,府里不是二更天就要落锁了?”
“翻个墙就进去了。”
此刻的他有些无赖,但他允许自己放纵,想与她多挨些单独的光景,再相见也不知是在猴年马月,许是她已成他人妇。
“我死了,你也别哭太久。”
“谁要哭。”话是脱口而出的顺当,但出声时已不自知的喉间哽塞,苏之瑾倔强地撇过头,打开灶房的木门,下颌扬起一条牵魂摄魄的弧线,掩下心绪,“我可不是那么没出息。”
陆时宴扯了下唇角,“最好是。”
两人走出了灶房,夜阑风静,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苏之瑾在偏房里未寻到灯笼,看到正屋檐下高悬了几只红纱纸灯笼,应是莲杏儿下晌从喜铺买的,她用长竹竿一勾,轻易摘下。
忽闻屋里床板吱呀,喘呼连绵,她面色赧红,疾步跑到院中,把灯笼递给陆时宴,“喏,提灯走,亮些,别还没上战场就先摔了伤了。”
大红灯笼上还写了个喜字,肚大头小,怎么看怎么好笑,陆时宴未接,“骑马来的,用不着这个。”
苏之瑾知他嫌弃,撇撇嘴,提灯送他至门口,未见骏马,听他说道,“圈在巷口的树下,这里窄,它进来就挡着路了。”
“那您慢走。”她也毫不客气,转身就要辄回,被陆时宴握灯炳拦下,歪看了眼正屋鬼魅的窗,语气意味深长,“这你也能睡得着?”
苏之瑾恼得耳梢发烫,顺口吐了一嘴,“真是仆随主子。”
他听得发笑,“那应当不及我。”
臊得苏之瑾没法接话,恨不得寻个墙洞钻进去,房是没法回,她只能恨恨往外走,索性送他到巷口,堵住他恣肆无忌的言语。
这正是随了陆时宴的意,他故意慢蹭蹭地跟在后头挪步。
“你走快些呀。”苏之瑾驻步,忍不住催他,可又担心巷里的人睡下被他们吵醒,不得不把声调降低。
“走这么快作甚?”他站在她面前,也跟着放轻声线,低低沉沉,在夜里浮荡,在这昏暗的小巷里,像极了夜半偷摸约着出来,行一场逾墙钻穴的风.流.韵.事。
“回去也是一个人。”
这话说得委屈,苏之瑾冷哼了声,不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前走,未料陆时宴将她从膝弯处一把笔直抱起,像抱个孩子往上一抻,她的腰身到他的胸迹,高了他好几个脑袋。
苏之瑾陡然腾空,惊了一跳,心中慌乱,垂眸低声喝他,“陆时宴,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头顶有柿子,摘两个。”
苏之瑾举着喜字灯笼往上瞧,邻里院子墙边种了一颗柿子树,枝桠垂到院墙外,正在她头顶上几寸有余,红彤带橙的柿子缀凝满枝。
她用手够了够,还差一点,这时倒不怪罪他了,反倒多了热腾腾的踊跃,“陆时宴,你再帮我往上托托。”
陆时宴失笑,把她往上颠了一颠,干脆让她的腰臀坐在他的肩上,“可够着了?”
一阵簌簌之响,苏之瑾低头冲他得意地挥挥手中的柿子,粲然一笑,“摘着了。”
笑眉弯弯,是再生的春。
陆时宴把她放下,看她喋喋笑语,“陆大人,根据当朝律法,官偷百姓之财,最为严苛,小心我去报官抓你。”
坏笑俏皮模样,同她在婚前站在秋千的顽劣劲如出一辙。
陆时宴心神早被晃得没边,把她兜圈在墙上,在月色下盯着她的脸,懒懒说道,“两个柿子不足三贯,立不了案,何况你我同流合污。”
“你是主犯,胁迫我……”
“那我就再胁.迫一回。”
苏之瑾还未反应过来,他朱红的唇已落了下来,滚烫烫的热吻嵌在她的唇瓣上,握着她的柳腰,泽润绵绵,清霜冷锐都凛了去,唯剩满腔温柔。
她推不开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落着柿子,已无手阻挡,心中的兵荒马乱奔腾而出,可他实在太过熟悉她了,轻轻地吻她的唇,将她一同拽进防.线.尽.失的欢愉里。
或许,她此刻也并不想去推他,心滚烫如昼,只想自私地享受这一刻的动.情,予他嚣张。
亲吻私藏于月,在他们和离的第一天,在他出征的前一晚,在这朔风冬夜,不知是谁家院子的院墙外,荒诞独享着天长地久。
唇.齿.缠.绵,坐实了这场偷.香.窃.玉,逐渐散于静谧的夜里。
“阿瑾,别同温嘉好。”陆时宴抵着她的额,轻缓吐息,“等我凯旋,就去南京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