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十一)
钗头凤(十一)
多么奇怪,苏之瑾早已做好抉绝,在浩荡的脚步闯进来抓.奸时也没想落泪,甚至连在老太太面前,她也能强忍,但唯独只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委屈就从眼角汹涌漫开。
她纤柔的背在啜泣中摇曳,像是被暴雨打湿的飞蝶,那一声声呜咽,如同这堂内角落吐出的网丝,将他们都网罗其中。
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渐消,陆时宴方开口,音线恨恨,“真想杀了你。”
可他分明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苏之瑾被勒得喘不上气,喉间桎梏,又因哭过,发声很是艰难,“以这样的方式?”
陆时宴被气笑,“想得美!碎尸万段,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可他自己也清楚,他对她没有任何办法,对她说着最狠的话,却永远对她留有余地。
心里的不甘心脱口而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温嘉到底哪点比我好。”
闻话,苏之瑾失语,他们本就是不同的,温嘉是姐姐啊,可她又不能说。
她停顿片刻,吐言,“无法比较。”
“呵。”他轻哼了声,拢在她背后的手松开了些。
她以为他终于要放过她了,可下一瞬,疼意从肩胛传来。
月色下,他趴在她孱弱玉肩上,怒火中烧,气不过狠.咬在那点红痣的一侧,她红唇紧抿,不禁仰头,长睫虚垂,满头青丝散落。
苏之瑾皱眉轻嘶,这只狗,又在咬她,又凶又狠,似要势必咬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来,才肯罢休。
她疼得肩膀抽动起来,应当是出了血,可他依然没准备饶过她,凶巴巴扒下她肩上的衣,朝着方才咬过的肩胛,悍.戾.吮.噬,像是要让她更痛,又像是在给她疗伤。
说不清是疼痛还是酥.麻,总归是在折磨她的心智,苏之瑾一把推开了他,“你别这样。”
眼睛在月色下亮晶晶,在长夜里藏着辉芒星光。
“温嘉可以,我就不可以?”陆时宴像是觉得荒唐,再也忍受不住,低喝道,“我就咬你一口,你就这么大的反应,那你们在榻上呢?你怎么没推开他?”
“你知不知道你还没出小月子,就敢和他胡为?!苏之瑾!你只在我这里顾惜自己的身体,跟他就无所忌惮了是吧?”
他的唇比往常更红,是沾着她的血,显得糜滟。
苏之瑾挪开眼,拢衣,只有离开温暖,才能敛神清醒,既然选择壮士断腕,绝不能优柔寡断,“我走后,你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一语,将陆时宴熏天的气焰全熄灭了。
再一言追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写和离书?”
堂内陷入沉默。
她知道他会写的,老太太都在众人面前发话了,他不敢忤逆,而且纵使陆时宴不肯,出了这档子事,她也没脸在府中安然若素地过日子,等他出征后,她留在府里的生活只会更加艰辛。
他的才思敏捷,比她能想到的更多,夫妻相伴虽不过半年,但这点周全,他是会给她的。
许久,陆时宴从怀中拿出火折子,一吹即燃,他驾轻就熟地从边上的柜里取出几支蜡烛,瞬而满室倾亮。
苏之瑾往四处望去,这里并无想象中可怖,四面墙壁满满高挂家规家训,有规整的书案,还有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是落满了灰。
书案后的墙上悬着一长长戒尺,只是尾梢有凝固已久的血,乌黑黑的。
陆时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淡淡说道,“那是我四岁的血。”
苏之瑾惊骇,这府中还有人打过他?
“父亲打的我。”
难怪他对此地这般熟悉,想来是幼年来过这里,可四岁能犯何大错能送到慎思堂?
她还想等着他继续说,但见他展开了宣纸,执笔疾书,苏之瑾知道他在写什么,忽地抽了全身的力气,没了问的兴致。
她头回见他写草书,扼腕走势,墨透纸背,像是怕自己反悔,他写得那样快,字迹太过不羁潦草,她有些看不清。
苏之瑾想起他教她练字时,曾对她说,落笔最忌心乱。
可她分明听到他的吐息都是凌乱的,她的鼻尖泛酸。
苏之瑾举着蜡烛细辩,“夫妻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犬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不若各迁本道,连理分枝,难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只愿互不招惹,再无瓜葛。”
真是刻薄如他,写封放妻书也狠绝至极!
“再无瓜葛”将这密不透风的黑夜狠狠撕开,刺伤了她的眼,夫妻之缘至此终了。
苏之瑾以为被众人口诛笔伐是最痛的,原来什么都不说,只是握着这轻薄如羽毛的纸已会让人心碎,她吸吸鼻子,卷起休书,“小公爷,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陆时宴淡擡眉峰,迷懒地坐在案后的圈椅里,也不管其上有没有灰,像是无力去掸,侧身欷歪。
“杏儿同石青两情相悦,我同你虽缘分已尽,但不好让他们跟着遭罪,我在临风巷给他俩置了所一进院的屋宅,虽不大,四五间房,但是簇新的,也干净,你回去问下石青,如无异议,明天就把婚事办了吧。”
陆时宴默了几瞬,轻嗤一声,“你对他们倒是上心。”
苏之瑾语噎,没话再问,她垂首,故作轻松地揖别,“陆大人,再会。”
言讫,就要转身走出屋门,后头有话追来,“你今晚宿在哪里?苏府还是……温府?”
苏之瑾一愣,摇头,“就住在临风巷。”
老太太既然把此事捂在府里,她也没必要招摇,回娘家定引来街坊非议,去温嘉那里,常有官员走动,太过明目张胆,倒不如呆在临风巷,那里都是平民百姓,周遭也无世家侯爵,无人识她,倒可以过些清静日子,她与陆时宴和离一事,能瞒多久就多久罢。
等了片刻,见他不再问,苏之瑾拜辞,这次他没再拦,她也没再回头,往竹径小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