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二)
归去来(二)
苏之瑾擡眸,再度与他的目光交汇,两双鲜亮的眼对视。
半晌,她噗嗤笑出声,眉睫轻提,反问,“陆时宴,你觉得小十哪点像你?”
方才小十是睡着的,未睁眼,面颊上都敷着棉纱布,遮得严实,她就不信裹成这样,他还能看出来小十像他。
陆时宴这一问定是在炸她。
果然,他的眸色里有瞬间迟疑,苏之瑾趁机抽出手,冷哼,“你别自作多情了!”
言讫,飞快跑入门里,隐进雪天夜色去了。
裙摆上的细缀珍珠随着她的脚步叮呤当啷,一跳一跳地跃在陆时宴的心头,扼住了他所有的悲欢喜乐,只有她在之所,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陆时宴撚撚指腹,上面似还残眷着她肌肤的柔腻,她既然不肯屈从,那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就范。
石青从院中踅出来,眉梢带笑,哪壶不开提哪壶,“主子,少夫人没留你用晚膳么?”
陆时宴睇他一眼。
“杏儿给我下了面条,我已吃了,这里的清汤面也比国公府的好吃。”石青羞答答,“杏儿还给我做了护膝,有媳妇真好。”
陆时宴不理他,往外走去。
“杏儿……”
“你觉得小十长得哪里像我?”陆时宴火气骤起,一语断了他的话,把难题抛给了趟。
他不仅有媳妇,还有孩子。
虽然苏之瑾一直未承认,温太医口风也紧,但陆时宴已经私自认定小十就是她和他的血脉延续,不然在那次接风洗尘宴时,官家醉酒拉着他说,“你放心,温嘉同你媳妇绝不可能有孩子”是何意?
他当时还顺着问了一嘴,“官家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温嘉只有可能是孤的。”
这话说得太过骇耸,不得不引起陆时宴的猜忌,据他了解,官家并未龙阳之好。
只是可惜,官家言完此句就晕醉了过去,他不得不自己来查办。
而苏之瑾的遮遮掩掩,愈发放大了他的疑心,那粉嫩嫩的一团定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牵绊。
可这倒是为难了石青。
他也进厢房里去瞧了,裹得严丝合缝的雪琼小小姐实在看不出有分毫小公爷的影子,包成这样,谁的影子也瞧不出来啊。
他挠挠头,紧跟着陆时宴流星阔步,“爷,这孩子不是温大人和少夫人所生的么?怎么会像您?”
陆时宴转过脸,冰冷的眸子乜他,面色愈发不虞,仿若石青再多说一句不好听,他就敢让他明天见不到媳妇。
迫得石青双肩抖瑟,他喉间稍顿,幸而他看得仔细,“我瞧着小小姐的眼睫像您,都是长又直,温大人的睫毛没那么长,少夫人的睫毛更翘些。”
这是实在找不到像的地方了,连睫毛都得算上。
不过听了此言,陆时宴的脚步明显轻快许多,推开隔间的院门,“我就知道,小十长得像我。”
石青失语,不知道温太医送他们的药箱里,有无治幻症的。
故山夜永,宝帘挂冬冷。
夜半,湿疹闹人,泛起痒来,小十就满哪抓挠,奶娃娃的肌肤娇嫩,奶娘唯恐她抓破了皮,主子怪罪,束着她两手,更让小十觉得不舒服了,哇哇直闹嚷。
奶娘忙解开衣裳,塞进她的小嘴,可小十显然不吃这一套,极快吐出来,又是咧嘴大哭。
“你这孩子,不知像谁了,性子怎恁倔?”
闹得奶娘生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自己的奶抹.上.小儿嗜睡药粉,强行堵上小十的嘴里,小十初始不愿意,可t那药粉掺了甜,吮上一口她就没松嘴。
恰逢苏之瑾起夜,她听到孩子先前闹上了几声,披衣过来,“可是小十身子不爽利?”
看到小十正窝在奶娘怀里滋滋咂响,松了口气,“是小十饿了呀。”
奶娘心虚拢了下衣裳挡挡,笑了笑,“太太睡去罢,连累你也没睡好觉。”
“辛苦你。”苏之瑾瞧见了她的小动作,以为是自己盯瞧着害奶娘难为情,也觉冒昧,起身连谢,“今日多亏您在,不然我都不知怎办才好。”
“我毕竟干这行有十几年了嘛,也算老人了。”奶娘低头瞧了小十一眼,已是昏昏然睡了过去,这是她们这行暗地里的陈规陋□□不能让主顾老是听到孩子闹腾,不然会有损她们寻下家。
她松了口气,“别的不说,看孩子上,我最拿手了,三个月内,定让孩子睡整觉。”
苏之瑾初为娘亲,也不大懂,哪知道她们那行的污泥暗渠,但想着孩子能整宿睡,总归不是坏事,愈发感激,“有您在,我安心多了,劳您费心,如有我能帮忙之处,尽管说。”
总算等到她这话,奶娘也不再拿乔,把小十放在摇床里,“太太,你也知道快年关了,家里正是用钱地方,这月的月例能否涨涨?”
“自然自然,您将小十带得这么好,能吃能睡的,涨薪金是应当的。”
苏之瑾瞅孩子睡得安稳,心里安定,对她提的条件连连应诺,和声和气同她商议,“明日我就让杏儿给你每月涨五两,你看可好?”
奶娘讶瞪,她去过这么多达官显贵的府邸,还没有哪位太太如此大度,一提涨月例就涨五两的,她伊始来这小小的二进院落还瞧不大上,只是看着这夫妻俩和善好说话,不是找事的主,这才留了下来。
本想只呆一个月,未料每日吃的用的,比一些世家贵族还要好,太太也不计较,也就挨到了现在。
眼下苏之瑾的随性恬然,更是让她吃了一惊,坚定这户是有大家底的,白.面市价不过九文一斤,五两银子能蒸多少个大白馒头了。
看着袅娜柔纤的太太说出五两的随意,奶娘眯了眯眼,认准这是一个好拿捏的主,谢过之余,野心蓬起。
这五两,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