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序(十一)
春光序(十一)
声色清清然然,在这竹林里如似精魄吐出的一屡烟雾。
苏之瑾被迷在雾中,他的薄唇也没有平日那般冷峻,饮过酒透着润泽,像是血色蔷薇,有几分散漫的绮糜,恣意不羁。
“阿瑾……”
簌簌竹叶的风声里,也成了他迷醉的音筒,传着他的低唤。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肩,忽有一洪钟之音刺过重雾而来,在寂静处惊雷,“阿瑾阿瑾,怎一回家就躲懒?你昨日去禁中见到官家了?”
是二哥苏骧,在往她的梅居走去。
苏之瑾猛然惊醒,使出全力,倏地推开陆时宴,那双好看的眼睛熠熠,撇眼大骂了他“不要脸”,直起身就往竹林外跑得没了踪迹。
方才刹那的意乱,似只是泡影。
陆时宴跌在竹叶堆里望着她的背影笑笑,他本看她双颊似蜜桃酪浆,模样煞是可爱,想逗趣逗趣她,但后来,她的双手轻搭上来时,他的肩脊由不得己地滚过颤栗。
有那么一瞬,暴.性在心中骤起,他不想那么轻飘飘地饶过她了。
可到底还是被她跑了。
陆时宴仰躺了片刻,阳光从竹叶的罅隙里倾洒,剪剪他的眼皮,给了他点安慰。
她好像没有那么恨他了。
应当是从她落笔“行初”后,少了几分恨意。
—
筵席已开,摆了三台,今日来得都是熟悉的邻里亲眷,且是寻常百姓之家,倒没那么多规矩,不分男女席面,各自落座。
可众人的眼还是跟着陆时宴挪动,平日里哪能接触得到这大人物?
但不敢开口直问,只能在苏之瑾这里探探口风,窥国公府一角,有胆大者问:
“阿瑾,你在那了不得的人家,每日见到的也是达官显贵罢?听骧哥儿说,你还进宫面圣了?快同我们说说,官家是否真如坊间所言,像天神般威严狠戾?”
在百姓眼里,能得窥天颜,那是想都不敢想的福报,且官家手握生杀予夺,在他们的幻想中,定有天神威仪,都抻直了脖细听。
苏之瑾却寥寥一笑带过,“官家未有传闻中那般凶煞,倒是和蔼可亲得很。”
她心知她已是国公府的人,万万不可在外妄议官家,否则耳风传到谏官那儿,她的公爹和陆时宴都会被参奏。
这点分寸她还是知晓的,见众人面露郁色,听不尽心,苏之瑾把话锋倏转,“但我这回进宫,倒是见到了温嘉。”
有人来了兴致,“可是那个年仅二十二就已官拜四品,司香司主官温嘉?”
苏之瑾点点头应是。
这席中有不少做香料药材生意的,一听此名号,都很是熟悉,七嘴八舌地启了话:
“那温师常遣他的弟子来买香料,上回来买二钱半的茅香,却给足三钱的银子,我要找碎,那小弟子说是温师嘱咐的,这样的料头又要洗净,又要用酒蒸煮,小本买卖不容易。哎呦,温师心善得嘞……”
“是说嚜。每到时令末,他还会遣人告知我们哪些货可备,哪些料头不要进了,免得受潮折本,他心里都有杆秤……”
“听说城南有处小学堂,就是他出资建的,不收束修,让没钱家的娃娃们都有书读……”
席上众人把温嘉好一顿夸,最终又难逃“不知他长得如何”上,纷纷把目光望向苏之瑾。
毕竟世人更喜锦上添花,多爱悦容,这样乐善好施的小官人就应配上一表人才的相貌。
苏之瑾也不负众托,“温师面如冠玉,丰神隽上,眉宇轩轩,肃肃如松下风……”
其实她也没瞧得那般仔细,她对温嘉的注意都在他指点的香上,可又不好拂了众人的面,只能极尽华美之词赞叹。
众人已听得迷醉,纷纷觉就该如此。
不见在旁的陆时宴面色沉沉,眼帘低垂,薄唇蕴涵锋利寒意,无人灌他,金华酒已是一杯紧接一杯地下肚。
苏骧在旁听得不服,“难道还能比我俊俏?”
“你怎好和温师比?”苏之瑾鄙夷,“温师衣剪春烟,如明月入怀,爽朗清举,煞是好看,二哥,你也能够得一个好……”
她顿了顿,狡黠笑笑,“……好能吃。”
众人捧腹,一时热闹非凡t。
邻里秋娘好事,笑谑,“小公爷已是天人之姿,那依阿瑾来看,温师与小公爷相较,谁更胜一筹?”
苏之瑾往身边觑了一眼,他似乎喝得有点多了,连面上都添了几分醉红,她又想到了方才在林中嗜魂的精魄。
陡地一走神,话便没跟上。
程氏见她犹豫,知她对姑爷没那份心,忙出言解围,“自然是我家姑爷!何况一文官,一武将,有甚好比?再者……”
她转向秋娘,“……你当着你汉子的面夸他,能夸得出来?”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席间笑谈声,下人送菜的奔走跑进跑出声,吆喝声,把这事就揭了过去。
大家伙这才留意到陆时宴,纷纷上前敬酒,他也不拒,来一杯就饮尽一杯。
苏之瑾因想着还要给陆时昀做冰糖葫芦,她先下了席,看到陆时宴来者不拒,怕他醉酒之后做出荒唐事,大婚之夜,不就把她扛到浴桶里去了?
到时遭殃的不还是她?
趁着亲眷围拢的少时,苏之瑾走到他身边低语,“你少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