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序(六)
春光序(六)
老太太接过木盒,轻提锁扣,“啪嗒”一响,众人的心也跟着上悬。
她缓缓打开看了一眼,眉眼舒展,更显端庄富态,和善冲苏之瑾一笑,“你这孩子,这都能忘,让你三婶费这多口舌......”
苏之瑾脸色白了一瞬,勉强回笑,看来定是那落红帕子了。
老太太挥挥手,林妈妈知意,捧着木盒给下首的三房太太过了目。
白氏心落了地,顾氏匆匆略扫就避开了眼,她对这事呈无所谓之态,那一点血无非仅能表明身体上的守贞罢了,那心里的贞洁呢?她本就心思澄明,吃斋念佛多年,更是看得通透,一段婚姻的延绵,绝不是靠这点血维系的。
可她处在这高门显贵里,又不得不遵从这些世俗条例,一面让用三从四德把陆薇捆缚,一面心中不齿这些糟粕固守,两相矛盾之苦,让她另寻它路,躲进佛门,清净度日。
但听闻新来的三少奶奶宁愿用簪自弑,也不愿委于在人前剥.光衣裳验贞,这样烈性的女子,倒是有趣得很。
所以她是实打实真心希冀陆薇与苏之瑾多接触来往的。
顾氏正思,就听身边的赵氏嚷嚷,“这怎是从被面上裁下来的.......”
闻言,苏之瑾稍怔,探头一窥,里装了一小片鸾绣被面,是他们喜房铺上的。
而那被面上的一道血,是昨晚匕首掉落时,染上的。
那是陆时宴颈侧的血。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怎地,心泛起酸酸麻麻的愧疚。
赵氏还在喈喈不休,“不会是晏哥儿刚刚自划了个口子......”
“放肆!”
连老太太都看不下去,横眉冷目发了话,“这血一看就是凝固已久,有这功夫瞎琢磨,不若回去多多训诫三老爷,让他少往烟花柳巷去,免得整日在你耳边胡言,惹得你在一大家子跟前口无遮拦,尽吐不知耻的荤话!”
语气严苛,老太太是真发怒了,不然也不会毫不顾忌三房情面,在大房和二房面前明嘲暗讽的数落。
白氏笑着调和,“母亲莫生气,三弟妹也是心细些罢了......”
赵氏恨恨地剜了她一眼,真会捡空,倒是顺手推舟,给白氏做了个人情......
她又将目光在苏之瑾身上逗留片刻,轻笑了声,“母亲教训的是。是我多虑,侄媳莫要多怪罪,晏哥儿和侄媳能三年抱俩,三婶瞧着才高兴。”
这话明褒实讽。
赵氏瞧这丫头是个倔性子,也私下暗查过,她与那柳仲宜确实是青梅竹马,是晏哥儿横刀夺爱,她就不信,晏哥儿能降伏这头倔驴,保不齐过个十年八年都没动静,到时且看大房上哪得意去!
“那就多谢三弟妹吉言。”
白氏忽视她的眼风,起身行礼,“这厢也不早,想必母亲定饿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言毕退下,顾氏也跟着走了,赵氏觉得无趣,摇扇扭腰地出去了。
老太太命人备席面,想着晏哥儿还在外头等着,怕是还未用过早膳,派女使去请。
桌上是一样肉沉子、一盘糯麻糍、一盘鸡子粿,一瓯萝卜丝饼,一样桂花烤奶,几样精致小咸菜......老太太是金华人氏,早膳尚保留江浙口味。
陆时宴打帘子进来时,就瞧见苏之瑾托腮,对这一桌茫无头绪,虽是丰富,但想必不太合她胃口。
他慵懒地动了动薄唇,“奶奶,我记得你院中这厨子肉糜稀饭煨得十足好,在营中呆了大半夜,就想着这口了。”
苏之瑾眉目一舒,心头微动,这是她爱吃的。
她回头望了望他,昨夜的鸦青官袍已变成了一身玄色竖领直缀,倒是很好地将颈侧的伤口掩挡了,不细看,瞧不出来。
“难得见你主动挑吃的。”
老太太吩咐林妈妈去灶间,又见陆时宴穿的严实,笑道,“都说春捂秋冻,你怎穿起竖领了?”
“昨晚发还未干,就被急急叫去了军营,今早出营头疼得很,怕是风寒了。”
陆时宴净过手后,一壁说,一壁在苏之瑾身边坐下。
老太太点头,“倒是不能见风了......听闻你是子时出府的?怎那么晚,发还湿着?”
话刚说完,她就想到了方才瑾姐儿说的,他抱她去了浴桶......这就好解释头发在出府时为何没干。
没想到玩到深夜。
她老脸一尬,但老太太毕竟见过大风大浪,面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褶皱的经历,她笑了笑,“年青恩爱是好事,不过我瞧瑾姐儿瘦弱,晏哥儿,还是得顾惜些你媳妇的身子。”
“奶奶教训得是。”陆时宴在老太太面前倒是少了拘谨,嬉皮笑脸地应承,“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孙儿爱惜着。”
“可别只会口头上说好听的,婚假有五天,真有心就别老往军营里跑,多陪陪瑾姐儿。”
陆时宴想到营中还有个大麻烦,眸底稍凛,转瞬即逝,笑道,“那也看阿瑾乐不乐意,她会嫌我烦。”
一老一少的调侃,惹得苏之瑾面红耳热,她方才只是应对之策,未想把自己套进去了,倒真像是他们厮欢到夜半,不定老太太怎么想她。
幸好肉糜稀饭上来了,她低头把稀饭抿啄,忽然陆时宴撕了块萝卜丝饼递到她手边,“多吃点就不瘦弱了。”
苏之瑾斜睨他一眼,他怎么还在打诨!可恶!
但在老太太眼中,却是小两口的打情骂俏,她笑得额纹堆叠,“瑾姐儿,你尝尝。”
苏之瑾拂不了好意,应下,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绵密香糯,外酥里嫩,就着肉糜稀饭,颇有滋味。
只是她坐在陆时宴身旁,闻到了一抹皂香,不同于他平常的冷香,很是浓郁,他是洗过澡来的,还挺爱干净。
不过这香....t..怎么像是她的澡豆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