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四)
如梦令(四)
“你可别乱来。”
苏之瑾用柔肘往后撺掇了下他的肩,“周围都是帐子住满了人,你在下属面前还要不要脸?”
“他们识趣,会把耳闭上的。”
那也不可,若是瓷釭碎裂,她明日还要不要见人了?
若是再有好事者往京城一传,说什么少夫人千里迢迢来,当晚蛊.煽小公爷,两人嬉戏把釭弄碎了,那她本就奄奄一息的名声更是呜呼。
苏之瑾转首,乜眼捶他。
“好好好,我保证不会碎。”陆时宴在耳后低笑吻啄,气.息似罩在弥天盖地的烟雾里,“我会小心的。”
账外似又下起了雪。
苏之瑾双臂斜倚在瓷釭卷口,歪歪脑袋,透过帐内孤灯,看帐壁上垂落两道人影,身后的高影躬.身,敛去平日里的凛然寒峭,带着十足的虔诚往前,去探寻属于他的避风港。
山色被雪覆清冽白,而他的掌中生艳炽。
苏之瑾不禁眯了眯眼,低喃,“陆时宴,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孱娇的哭腔从她喉间溢出,连她自己都怔愣了下。
但之后是言语上一段冗长的沉默,耳际唯闻紊.杂的热息声,缄口吞言。
她以为他不会再答,其实她心里有答案,陆时宴不见得是爱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想被爱。
他每一回都在小心翼翼地乞爱。
他的吃醋,他的冷漠,他的生气,他的试探,苏之瑾在后来细细回想,他不过是想有个人能无所条件地去爱她。
苏之瑾莫名想到去返回去寻他那个雨夜。
他被她刺伤后,一动不动坐在圈椅里,在看到账帘被掀起,在看到掀帐的人是她时,他的眸色泠泠流光,倏尔转亮,虽一闪而过,尔后又是那双寒寂的眉眼,但那巍巍隐出的一抹皓光,让苏之瑾忽然窥见他的内里,不过是等着喂骨的小狗。
只不过他等的是有人去爱。
她当时想,原来他也并非铜墙铁壁,他也是凡夫俗子,每一寸肌骨,都知疼识痛。
就像她此刻,半截玉颈禁不住向后仰,寸寸血.肉像是被剜,她的齿间龃龉,泪禁不住落。
半掀羽睫,帐壁上一双人影绰绰,雪花簌簌而落,从四面八方围困,瞬间摇.碎了前.头那道倩影。
苏之瑾根本在劫难逃。
“好痛啊,陆时宴。”
但他根本没有要救她之意,反而更加凶狠地围剿她。
直到看她紧蹙的眉逐渐松解,陆时宴才由利刃转成寡柔的钝刀,缓缓磨她,“你问我是怎样的人?”
“嗯。”苏之瑾已睁不开眼,她支着小臂靠在瓷釭卷沿边,敷衍应他。
她这几日策马扬奔,方才又遭他好一顿磋.磨,疲累至极,只想酣眠一梦。
他凑耳在她耳边轻语了一串话,她用混沌的思绪只知他说的应当是西域龟兹的吐火罗语,她之前听他说悬瑾的全名时,也是这样的语调。
“陆时宴,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嗓倦懒,撑着眼皮等了等,但过了半晌t,没听到回话,知道他今夜不会再答,沉沉睡去。
但男人的保证绝不可信,瓷釭最终还是裂了。
满釭的水在帐里阗溢了地,当时苏之瑾已睡得昏沉,只听怦然巨响,她心颤了下,倏被惊醒。
“陆时宴!”
幸而身后之人一直托举着她的腰,迅捷抽.离,抱她跃身而出,拿巾搽干,掀在榻上,一同盖于被衾当中。
整个动作酣畅淋漓,比磨她时倒要快得多。
“陆时宴,你个王八羔子!”苏之瑾恨恨咬银牙,指着地上的那摊碎瓷,“你还说不会裂!骗子,明天我定要被笑话,简直没脸见人了。”
“这有何好笑话,我们是夫妻。”
陆时宴把她白藕般的纤臂挪回被里,“都是男人,无甚不懂的。”
“你还笑,还说这样的风凉话!”
苏之瑾气恼,在被下拧他,他被她那点弱骨之力挠得发痒,不禁笑得更开怀,见她玉肩落红,一时揶揄,“你方才的声音也不比它炸开时轻。”
苏之瑾一愣,更气又赧,恨不得将他踹下榻,“休夫休夫!明日我就回去,一纸状告给官家,夫君打人,我满.身.是.痕,反正阖府都可作证……”
话音刚落,账外的石青听到异响,慌忙赶来,“爷,少奶奶,没事罢?”
他恐这俩小冤家一言不合,又在营中舞.刀.弄.枪,上回的事他还心有余悸。
苏之瑾闭上了嘴,用肘臂掇掇陆时宴,试图让他应付一声,可后者纹丝不动。
石青真是个石头蹦出来的愣头青,满心只念着主子,丝毫未想到旁事,半晌未闻动静,心起不妙,不会又是一晕一伤了罢?
垂首往前一步,焦急地又唤了声,“爷?”
势必要问出个好歹来。
“快找个借口呀。”苏之瑾羞得头作鹌鹑,擡眸见他凝睇着她,她心中已有数,忙做小伏低,对他装乖,“我保证不休夫,以后就跟行初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