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少数派报告》（17）

备胎总统

距离第六频道早间节目开播还有一小时，首屈一指的时事谐星吉姆·布里斯金跟他的制作团队一起，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讨论关于不明身份的敌对舰队被发现的报道。它们目前距离太阳系八百天文单位。这当然是特大新闻，但该如何向三颗行星及七颗卫星上的数十亿观众播报呢？

他的秘书佩姬·琼斯点着一根烟，“不要危言耸听，吉姆。像报道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那样调侃一番。”她靠在椅背上，摩挲着手里的官方通告，这是由40-d型统脑的远程发报机提供给商业电视台的。

是华盛顿的40-d型统脑发现了外来舰队，它是一台自主运行的全能电脑，作为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它马上派出作战飞船前往执行警戒任务。不明身份的舰队貌似来自其他恒星系统，但真实的情况显然还需由警戒飞船前往确认。

“报道流言一样。”吉姆·布里斯金闷闷不乐地说，“就是让我带着坏笑，调侃道：嘿，看哪，同志们——这件事终于发生了，我们一直都在担心的那件事哦，哇哈哈。”他看了秘书一眼，补充道，“我们肯定可以整篮整筐地收获来自地球和火星观众的笑声，但那些边远卫星上的居民恐怕不会这么想。”因为如果真是外星人入侵，他们势必成为首当其冲的打击目标。

“是的，边远卫星的居民们不会觉得有趣的。”他的节目剪辑顾问埃德·法恩伯格表示同意。他看上去忧心忡忡，他的家人住在木卫三。

“今天有没有轻松一点儿的新闻？”佩姬问，“你可以拿来引出这档节目？赞助商肯定会喜欢的那种。”她把一大堆新闻推给布里斯金，“看看你能做点儿什么。例如变种奶牛在阿拉巴马案件中获得投票权……你知道啦。”

“我明白。”布里斯金一边表示同意，一边开始浏览新闻报道。他需要找到一条符合他独特的演播方式并且足以吸引无数观众的新闻——例如变种蓝?鸟克服各种困难，终于学会织网。一个四月的清晨，就在北达科他州的俾斯麦小城，它终于为自己和家人织出一个完整的巢。而这一切都被布里斯金电视频道的摄像机完完整整捕捉了下来。

有一条新闻脱颖而出。他一看到，就本能地意识到这条消息适合用来冲淡今天的可怕氛围。看到它，吉姆就觉得放松了，哪怕八百天文单位之外已经有突发事件敲响命运的丧钟，但平淡的生活却依然在人间继续。

“看这个，”他笑着说，“老爷子加斯·沙兹终于死了。”

“加斯·沙兹是谁？”佩姬疑惑地问，“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熟悉。”

“工会的人。”吉姆·布里斯金说，“你还记得吧？那位备胎总统，二十二年前被工会送到华盛顿。他现在死了，而工会——”他把这份简明扼要的新闻稿丢给佩姬，“现在正准备委派一位新的备胎总统去接替沙兹的位置。我觉得我应该去采访这个人，假如他能开口谈谈的话。”

“没错啊。”佩姬说，“我总是会忘事儿。为了防止统脑崩溃，现在还有一位常任的人类备胎总统。统脑崩溃过吗？”

“没有。”埃德·法恩伯格说，“以后也永远不会。这无非是我们纵容工会的又一苦果，工会已经算是我们社会的毒瘤了。”

“但毕竟，”吉姆·布里斯金说，“人们会觉得有趣。国家元首级别备胎的日常生活……为何工会选择了他，他有什么爱好。这个人，不管他是谁，打算如何在自己的任期内消磨时间，以防自己闲得发疯。老加斯学会了书籍装订——他收集老旧汽车杂志，加上烫金字的皮革封面，将其制成合订本。”

埃德和佩姬都点头称许。“就做这个，”佩姬催促他，“你能让这个报道妙趣横生，吉姆，你能让任何事情变得格外有趣。我会给白宫打个电话——或者，这位新人到那儿了吗？”

“也许还在工会的芝加哥总部。”埃德说，“试试联系那边，政府公务人员工会，东部分会。”

佩姬拿起电话，迅速拨了一个号码。

早上七点钟，马克西米利安·费希尔被一阵声响吵醒。他把脑袋从枕头上抬起，听到喧嚣声从厨房传出——有房东太太的尖嗓门，还有些陌生男人的声音。他昏沉沉地坐起来，小心移动肥硕的身体，因为医生告诫他不要过度劳累，要避免给他通过手术扩大过的心脏施加太多压力，所以他这会儿正慢吞吞地穿着衣服。

一定是某笔钱交晚了，麦克斯1心想。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那类家伙。尽管如此，也没必要这么早吧。他并不慌乱。我能绝处逢生，他坚定地想，没什么可怕的。

他仔细地扣好衬衣纽扣，这件粉绿条纹衬衫是他最喜欢的衣服之一。这衣服能让我像个大人物，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吃力地弯腰，穿上他那双高仿鹿皮的轻便皮鞋。准备好面对他们了。他一面想，一面对镜梳理日渐稀疏的头发。如果他们逼得凶，我就直接去找诺约克就业局的派特·诺布尔投诉。我是说，我才不用跟小喽啰啰唆，我可是工会元老。

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凶悍的喊叫声：“费希尔，穿好衣服，马上出来。我们有个差事给你，今天就要开始上班。”

一份工作！麦克斯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该高兴还是该沮丧。他和大多数朋友一样，近年来都靠领取工会失业救济金过活。谁知道这样好不好。好烦，他想，假如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呢，比如迫使我整天弯腰劳作，或者不得不走来走去。他无名火起。这可真是没人性啊，我是说，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他打开门，面对外面的人。“听着——”他刚开口，就被一名工会干部打断了。

“收拾一下行李，费希尔。加斯·沙兹翘了辫子，你要赶去华盛顿接替他的首席备胎职位。我们想让你马上接任，以免他们废除这个职位。那样的话，我们就又得接着罢工，或者闹上法庭。我们想有一个人干净利落地完成交接，别惹不必要的麻烦。你懂吗？要让交接程序顺利到几乎无人察觉。”

麦克斯马上问：“工资多少？”

工会干部极为严厉地说：“这由不得你来讨价还价，你是被选定的。你想丢掉自己的吃白食基金吗？你想在这个岁数再被逼上街头，重新找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