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命运规划局》（26）

纪念品

“我们到了，先生。”机器人飞行员说。罗格斯悚然惊醒，猛地抬起了头。球形飞船开始无声地向星球表面高速降落。他绷紧身体，同时调整了下隐藏在外套内的网络传输器。

这里——他的心脏突突直跳——是“威廉森的世界”。三百年来，这颗蓝绿色的失落星球，银河星系的圣地，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始终无人得见其真面目。然而，近乎奇迹般地，在一次例行星图测绘任务中，竟然偶然被人发现了。

弗兰克·威廉森是第一位研发外太空飞行器的地球人——也是第一位飞出太阳系、探索无边宇宙的地球人。他再未返回地球。他——他的世界，以及他的殖民地——也从未有人寻找到。有关于他的各种谣言、捏造的线索和虚假的传说层出不穷——但也仅此而已。

“收到机坪许可。”机器人飞行员增大喇叭的信号强度，大声提醒道。

“机坪准备就绪。”从喇叭中传来飘忽不定的声音，“请注意，我方不熟悉贵方飞行器的机械结构。需要多长的滑行跑道？紧急减速挡板已经升起。”

罗格斯露出了微笑。他听见机器人飞行员告诉他们，这艘飞船无须滑行跑道，请降下减速挡板，保证安全无虞。

三百年！人类寻找“威廉森的世界”很久了。许多星球的政府已经放弃。一些人认为，威廉森从未到达可供着陆的星球，而是死在了太空之中。也许根本就没有“威廉森的世界”。当然，他们的观点缺乏确凿的线索或实际的根据。反正，弗兰克·威廉森和追随他的三个家族完全消失在了茫茫无际的虚空中，音讯全无。

直到现在……

在机坪迎接他的是个年轻人——身材瘦削，一头红发，穿着鲜艳布料制作的五彩服装。“你就是银河信息传送中心派来的人？”他问道。

“是的。”罗格斯说，“我叫爱德华·罗格斯。”

年轻人伸出了手。罗格斯笨拙地与他握了握手。“我的名字叫威廉森，”年轻人说，“吉恩·威廉森。”

这个名字如惊雷一般在他的耳中炸响，“您是——”

年轻人点了点头，目光意味难明，“我是他的曾曾曾曾孙子。他安葬在了这里。如果你愿意的话，可去凭吊。”

“我还以为能够见到他本人。他……这么说吧，对于我们来说，几乎是神一样的人物。他是第一个冲出太阳系的地球人。”

“他对于我们同样意义重大，”年轻人说，“他将我们带到了这里。他们找寻了很长的时间才发现了一颗适宜居住的星球。”威廉森挥手指了指与机场相接的城市，“后来证明，这颗星球的各方面都令人满意。它是这个星系的第十颗行星。”

罗格斯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脚下是“威廉森的世界”。他们一起走下活动舷梯，向机坪外走去，每一步罗格斯都踏得很重。银河系内有多少人没梦想过这样的场景：昂首阔步走下舷梯，踏上“威廉森的世界”，身边陪着一个弗兰克·威廉森的年轻后人！

“人类全想来这里，”威廉森似乎察觉到了他此时的想法，“把垃圾扔得到处都是，随意摘折花朵，掬一捧泥土带走。”他略微紧张地笑道，“当然，传送中心会约束他们的。”

“当然。”罗格斯向他保证。

罗格斯在舷梯尽头停留了片刻。他第一次看见了这座星球上的城市。

“有什么问题吗？”吉恩·威廉森问道，神色中带着一丝兴味。

是的，他们与外界没有联系，如同孤岛一般——所以，也许这没那么让人吃惊。他们没生活在洞穴里、吃着生肉，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但威廉森一向是人类发展进步的象征。他一直是走在所有人前面的那个人。

诚然，按当今的标准来看，他的太空飞行器原始而落后，无非是一件珍稀的文物。但人们的观念却从未改变过：威廉森是开拓者，是发明家，是缔造者。

可是，眼前的城市顶多算得上是一个村落。城区内只有几十栋房子、几栋公共建筑和几家工厂。城外，绿色的田野、山丘和广阔的大草原连绵起伏。地行车悠闲地行驶在狭窄的街道上，大多数市民竟然在徒步行走。时空似乎不可思议地颠倒错位，生生地退化到了过去。

“我习惯了无差别的银河系文化，”罗格斯说，“传送中心保持着全银河系的技术水平和意识形态水平的协调统一。看见反差如此巨大的社会阶段，让我很难适应。不过可以理解，你们是断了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