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声声呼唤难再还(下)
李北殷惊呼一声,道:“这么暴力吗?”
曾素懿满脸通红,娇嗔着打了李北殷一巴掌,道:“谁知道那笨人……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很……他只是一直吻我,像大笨牛一样,但没有过激的举动,然后倒在我身边,在我耳边说,他什么都不管了,他要娶我。七天后,我们二人便成了亲,那七天他带我在昆仑山四处游玩,在昆仑泉下,我第一次见他笑,笑的像个孩子一样,那么开心。可就在七天后,婚礼当天,什么都变了……”
李北殷皱眉急道:“婆婆,到底发生了”
曾素懿苦叹道:“昆仑山远在极寒之地,距离九毒门太远了,婆婆就寄了封书信回去,邀家里的姐妹长辈,一齐到昆仑山来,又想到那人与教主和你爹他们关系微妙,也便不急着邀请,想着若是教主他们埋怨我,便回到麒麟教再摆一桌酒宴。婆婆第一次将嫁衣穿到身上,把金灿灿的凤冠戴上,想起你娘曾答应我,待我出嫁的时候,一定亲自替我梳妆,我们两姐妹亲浓于血,我就忍不住去想她,就哭了起来。那笨人把我搂住一边安慰我一边说‘你若是想太冥夫妇了,便把他们一齐叫来岂不好,’婆婆开心极了,就说‘你随我回一趟麒麟教好不好’,随即便把答应教主的事说了出来。谁知那人却突然像发了狂一样,骂我是魔教的走狗。婆婆气急了,就说他也曾受段教主的恩惠,怎么能这么侮辱麒麟教,那人说以后不准婆婆与麒麟教来往,再也不许。婆婆当时觉得难以理解,一气之下就道‘你家新娘子也是麒麟教的人,你若是不喜欢便把我也赶走好了。’”
“婆婆一生都忘不了他那时的眼神,怨毒到了极点,我没见过他那么凶狠的样子,就像要活剥了我一般。他就像发了疯一样,大哭大喊着‘没有人能坏我昆仑大义!没有!’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婚礼当天各路英雄都卖九毒门的面子,齐聚这个小镇,礼堂里人来人往,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新郎就这么走了。无论婆婆怎么哭喊,怎么哀求,他都没有再回来……婆婆看着周遭人,他们都在辱骂我,都在取笑我,他们每个人的嘴都像锋利的刀子,婆婆知道,我把祖辈的颜面都丢尽了,把自己的尊严都丢尽了。我感到天在笑,它在讥笑我!地也在笑,它在嘲讽我。”
都过去二十年了,她还是忘不了那一天,再提起来却仍是痛苦万分,胸腔里一阵悲愤忧郁,曾素懿惨叫一声,“噗”的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顿时脸色苍白如纸,虚弱的倒在一旁,泪眼婆娑。李北殷吓得大喊大叫,连忙把婆婆扶起,见她无助的哭泣,忍不住把婆婆搂在怀里,说道:“婆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曾素懿嘴角带着血丝,眼睛里也哭的一片血红,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李北殷听着怒火冲天,除了旁人侮辱他父母之外,他从未动过这么大的怒火,当即一把将桌子拍的粉碎,炸裂声四起,喝道:“袁太初!他不要落在我的手上,不然我非宰了这老匹夫泄愤!”
曾素懿惨笑道:“孩子,他都死了十年了,你去哪里寻他?”
李北殷震惊无比,随即似是想起什么,幽幽道:“是了,婆婆家中只有两副碗筷,一副自用,一副用来祭奠亡夫……原来他早就死了。”
曾素懿靠在一边,幽幽道:“那日之后,婆婆整个人都变了,婆婆和你娘,都是极爱笑的姑娘。可自那日之后,再也没发自心底的笑过。婆婆想不通,不明白,放不下!难道所谓的门派之见,真的比我们的感情还要重要吗?那时教主听说了这事,便带着金凤密使不远万里来到昆仑山,问了个究竟,教主从不发火,却是那一次真真动了真怒,带着婆婆就上了昆仑山踢山。若不是昆仑掌门宿和真人亲自下山化解干戈,只怕段教主真的要将昆仑山闹得天翻地覆。”
李北殷听得胆战心惊,震惊无比,心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只恨自己生的太晚,没见到段教主这等义薄云天,豪情至性的好汉子!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爹娘会加入麒麟教;为什么圣女会对他痴心一片,至死不渝;为什么婆婆因为麒麟教失去了婚姻,但从未后悔过,埋怨过;为什么楚密使,金凤使,那么多人即使在他死后,仍然对他忠心耿耿,拼尽性命也要保住他未竟的事业。这世上被称为武学宗师的人很多,成就霸业的人很多,但仍能像段教主一般至情至性,不忘初心的人,太少了。
曾素懿惨笑道:“婆婆随教主和金凤使上了山,我顶着满山人的唾骂与讥讽,发了疯一样找那人,才知道他早就已经离去了。婆婆那时才知道,自己是被抛弃了,原来他身边早已有人,还是他的师弟。可我不信!婆婆深知他不是那种人,可后来才知道,那哪里是他的师弟,而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师妹,名叫‘辛止水’,他接近我,向我求药,甚至在我面前痛哭流涕都要救得人,就是那个小师弟。原来说到头,婆婆是那个一直被戏弄的小丑。婆婆还记得,那群昆仑门人恨透了麒麟教,我下山的时候,失魂落魄,他们便高唱着,‘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旁人听着是嘲笑那人和他‘师弟’,其实婆婆心里明白得很,那嘲笑的是我,我这个魔教妖女,笑我痴心妄想,笑我活该……”
李北殷幽幽苦叹一声,抱着曾素懿低声道:“我明白了,原来婆婆那么厌恶元秀,是因为她与辛止水一般,都是女扮男装,都是昆仑弟子。她勾去了婆婆心底最痛的伤心事,婆婆没有动手去杀她,已经算是她万幸了。”
他旋即想到婆婆家中的两副碗筷,一副是自用,一副是祭奠亡夫,心里又是一阵痛。原来这么多年了,婆婆还是没忘掉那人,他如此辜负婆婆,可婆婆却依然把他当做唯一的丈夫,他死后仍然不忘祭奠他。婆婆虽是麒麟教人,却又有去山道佛堂礼拜祈祷的习惯,原来都是为了那人。
李北殷摇头苦叹,只觉得婆婆受的伤太重了,重到她自那以后性情大变,孤苦一生,重到她二十年后仍然缓不过神来。
曾素懿微微叹气,随即想起令狐小妹如此依赖李北殷,终是忍不住问道:“法姐姐临终前,是将小妹许配于你了不是?”
李北殷摇头道:“倒也并非如此,婶婶去世的时候只说让我照顾小妹,却从未说要我二人成婚。”
曾素懿凄声问道:“那你喜欢这妹妹吗?”
李北殷闻言一怔,随即道:“婆婆,怎么又忽然扯到小妹的事上来了。我们相处不过数日,哪里分得清喜欢或是不喜欢,何况我们现在只是兄妹相称。”
曾素懿擦去嘴角血液,急道:“这就怪了,这令狐丫头生的这般清美可人,你竟然全不动心?令狐丫头人生的美丽,性子也柔柔的像水一样……”
李北殷心疼的摸了一把婆婆的秀发,微微笑道:“莫非婆婆是嫌我烦了,一股脑就要给我娶亲,想把我赶走啊。”
曾素懿却是神色大变,急道:“你现在不着急,等令狐小妹见识多了,认识的人也多了,天底下那么多英年才俊,那个会不她动心!”
李北殷暗中叹了口气,道:“这便是了,连婆婆都说,小妹只是没走出山去看看这世间,待他见识的人多了,看到的也广了,哪里会再瞧得上我。”
曾素懿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婆婆看得出小妹待你是真心实意!你怎么能这般辜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