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旧行李
第五章:旧行李
林澜打了个喷嚏,把手里的咖啡洒在了桌角的纸堆上。“谁在背后骂我。”她嘟囔了一句,怕不是那个远在非洲的顾野。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照在地板上那只未合上的行李箱边缘,拉出一抹静谧的金黄色。今天是周六,没有会议,没有邮件提醒,也没有闹钟。她难得睡到上午十点才醒,头发乱糟糟地扎着,整个人像还没启动。她靠着厨房台边,喝完那杯洒了快一半的黑咖啡,又加热了一根昨天剩下的芝士热狗面包棒——周末的早餐也可以如此敷衍。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来电显示:妈妈。林澜怔了怔,接通。屏幕那边,母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披着那条印着红花绿叶的毛毯,镜头角度一如既往地从下往上,拍得鼻孔和吊灯都特别明显。“澜澜啊,干嘛呢,这么久才接。”母亲开口第一句就带着轻微的责备。“刚吃完早餐。”林澜淡淡地说。“你黑眼圈怎么又重了?是不是又没睡好?我都说了你不要总是用电脑,你看看你这脖子老这么僵着……”林澜耐心听着,偶尔“嗯”一声。母亲叹口气:“哎,这年头啊,女孩子还是得有人照顾才不委屈。你爸那天还说呢,你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林澜没回话。她看着厨房水池边那只空杯子,忽然觉得自己像它——看起来装过什么,但现在什么也没有。镜头那边的母亲开始例行盘问——“你之前跟那个谁,不是说他快拿绿卡了?你们怎么又不联系了?”“完全就没有开始,妈。”“你就不能再主动一点?女孩子三十五了,还这么倔……人家条件多好,又稳定,又体面……”“我不是为了身份在谈恋爱的。”话一出口,林澜自己都听见了语气里那点不耐。屏幕那头安静了两秒。母亲那边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接着开口:“澜澜,你说实话,是不是现在有人追你?”林澜笑了一下:“妈,我不是明星。”“那你现在有没有……你知道的,男朋友之类的?”“没有。”“你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你说的那个做调研的,非洲那个?”林澜眼神动了动…
林澜打了个喷嚏,把手里的咖啡洒在了桌角的纸堆上。
“谁在背后骂我。”她嘟囔了一句,怕不是那个远在非洲的顾野。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照在地板上那只未合上的行李箱边缘,拉出一抹静谧的金黄色。今天是周六,没有会议,没有邮件提醒,也没有闹钟。她难得睡到上午十点才醒,头发乱糟糟地扎着,整个人像还没启动。
她靠着厨房台边,喝完那杯洒了快一半的黑咖啡,又加热了一根昨天剩下的芝士热狗面包棒——周末的早餐也可以如此敷衍。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来电显示:妈妈。
林澜怔了怔,接通。
屏幕那边,母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披着那条印着红花绿叶的毛毯,镜头角度一如既往地从下往上,拍得鼻孔和吊灯都特别明显。
“澜澜啊,干嘛呢,这么久才接。”母亲开口第一句就带着轻微的责备。
“刚吃完早餐。”林澜淡淡地说。
“你黑眼圈怎么又重了?是不是又没睡好?我都说了你不要总是用电脑,你看看你这脖子老这么僵着……”
林澜耐心听着,偶尔“嗯”一声。
母亲叹口气:“哎,这年头啊,女孩子还是得有人照顾才不委屈。你爸那天还说呢,你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林澜没回话。她看着厨房水池边那只空杯子,忽然觉得自己像它——看起来装过什么,但现在什么也没有。
镜头那边的母亲开始例行盘问——
“你之前跟那个谁,不是说他快拿绿卡了?你们怎么又不联系了?”
“完全就没有开始,妈。”
“你就不能再主动一点?女孩子三十五了,还这么倔……人家条件多好,又稳定,又体面……”
“我不是为了身份在谈恋爱的。”
话一出口,林澜自己都听见了语气里那点不耐。
屏幕那头安静了两秒。
母亲那边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接着开口:“澜澜,你说实话,是不是现在有人追你?”
林澜笑了一下:“妈,我不是明星。”
“那你现在有没有……你知道的,男朋友之类的?”
“没有。”
“你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你说的那个做调研的,非洲那个?”
林澜眼神动了动:“没有放不下谁。只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
“那你也不主动去接触啊。你年纪不小了,很多人三十多岁都孩子都上小学了。”
“我知道。”
“还有,你看你现在,美国工作又不是铁饭碗,还总跑什么非洲,吃不好睡不好的,安全还成问题。”
“非洲的出差是有项目安全保障的,所有安排都有专业团队负责。”
“你又来了,说这些我听不懂的……你爸有时候晚上坐在阳台抽烟,说我们老了,留不住你。你说你这样下去,是不是一辈子就这么漂着?”
林澜闭了闭眼。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愿意在母亲面前承认——她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漂,还是早已落了地,只是一直走在没有人陪的路上。
林澜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疲惫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早知道如此,当年为什么要让她出来呢?
母亲带着一点哭腔,“你不是说下周又要去什么乌干达?你这不是折腾自己吗?”
林澜顿了顿:“这次只有五天。我会小心的。”
母亲沉默了几秒:“你爸前几天做了个体检……算了,不说这个。你早点休息。别太累。”
通话挂断后,林澜看着手机黑下来的屏幕,像是被从某个情绪深处拽了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沉默的时刻,在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比任何语言都更常见。
一种压迫感从心底涌起,那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愧疚和委屈混合物。
从小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和别人家的女孩不一样:她成绩好,主意大,不太听话,也不喜欢撒娇。
她总想逃出去——逃离那个永远窗帘半拉、邻居喋喋不休的院子;逃离父亲叼着烟皱眉看报、母亲一边削苹果一边念叨“女孩子要懂事”的厨房。
她以为只要飞得够远,就能把“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的声音甩在身后。
可是这十几年,她从未真正挣脱。她只是把那种声音翻译成了英语——从“别让爸妈操心”变成了“bereliable”;从“在外面别丢人”变成了“stayposed”;从“你要有出息”变成了“proveyourvalue”。
她还是按着合适的路径活着,只是舞台变了,台词变了,期待她演好的观众变成了另一些人。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离开,是不是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活在别人的剧本里?
她当然知道父母越来越老,越来越需要一个还在身边的孩子。可她已经离开太久了。久到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把心扎回原来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