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七千公里
第七章:七千公里
林澜说得没错,达喀尔飞坎帕拉不近。虽然在同一片非洲大陆上,路程七千多公里,辗转下来比飞华盛顿还远。顾野出发那天早上没带太多行李。只扔了两件衣服和一双换鞋进背包,护照揣在外套里口袋,手机还在下载下一段航班的离线地图。同事问他:“你去哪儿?”他耸耸肩:“短途出访,换个空气。”没有多解释。就像过去三年他对所有事的态度——能笑着带过的,就不再往深里掏。可当飞机穿过一层层云,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脑子里却开始播放四年前的画面——那个晚上他坐在母亲病床边,看着林澜发来的微信,心跳得像要炸开。他说不上为什么要现在飞去乌干达。不过是她说了一句“那你来吧”。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说的。二十个小时的空中旅程,他睡得断断续续,连梦都夹着空调的嗡嗡声。航班落地时,窗外的云层像一块压低的幕布,光透不进来。顾野拖着行李,手机信号刚恢复,就收到了电信公司的温馨提醒——他的手机套餐在这里只有2g流量可以使用。航站楼闷热得像个没窗的教室。他站在出租车道边,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抹了把脸。热气从水泥地面升起来,黏在脖子上。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报了林澜酒店的名字,又确认了一遍:“对,市中心的那家。”车在山地城市的主干道上颠簸着往前,沿路全是没关紧的窗户和被雨水冲花了的墙面。小孩在街边踢球,有人光着脚踩进水坑,笑声传得很远。他靠在车窗上,看着水珠划过玻璃。那天她发来“那你来吧”四个字的时候,他没多想就点了“订票”。就像一个开关终于被按下,像三年来所有“别打扰她”的自我劝告都在那一刻失效了。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我是不是疯了。跑七千公里,就为了来问一句“你还好吗”。车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天刚下过一场雨,街边摊贩正在收拾塑料棚。远处还有人在打篮球,球拍在水泥地上“砰砰”响着。他拎起背包走进大堂,在前台报上名字,登记完房间后,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走到大堂尽头,坐在靠窗的位置,发…
林澜说得没错,达喀尔飞坎帕拉不近。
虽然在同一片非洲大陆上,路程七千多公里,辗转下来比飞华盛顿还远。
顾野出发那天早上没带太多行李。只扔了两件衣服和一双换鞋进背包,护照揣在外套里口袋,手机还在下载下一段航班的离线地图。
同事问他:“你去哪儿?”
他耸耸肩:“短途出访,换个空气。”
没有多解释。就像过去三年他对所有事的态度——能笑着带过的,就不再往深里掏。
可当飞机穿过一层层云,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脑子里却开始播放四年前的画面——那个晚上他坐在母亲病床边,看着林澜发来的微信,心跳得像要炸开。
他说不上为什么要现在飞去乌干达。不过是她说了一句“那你来吧”。
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说的。
二十个小时的空中旅程,他睡得断断续续,连梦都夹着空调的嗡嗡声。
航班落地时,窗外的云层像一块压低的幕布,光透不进来。顾野拖着行李,手机信号刚恢复,就收到了电信公司的温馨提醒——他的手机套餐在这里只有2g流量可以使用。
航站楼闷热得像个没窗的教室。他站在出租车道边,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抹了把脸。热气从水泥地面升起来,黏在脖子上。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报了林澜酒店的名字,又确认了一遍:“对,市中心的那家。”
车在山地城市的主干道上颠簸着往前,沿路全是没关紧的窗户和被雨水冲花了的墙面。小孩在街边踢球,有人光着脚踩进水坑,笑声传得很远。他靠在车窗上,看着水珠划过玻璃。
那天她发来“那你来吧”四个字的时候,他没多想就点了“订票”。就像一个开关终于被按下,像三年来所有“别打扰她”的自我劝告都在那一刻失效了。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我是不是疯了。
跑七千公里,就为了来问一句“你还好吗”。
车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天刚下过一场雨,街边摊贩正在收拾塑料棚。远处还有人在打篮球,球拍在水泥地上“砰砰”响着。
他拎起背包走进大堂,在前台报上名字,登记完房间后,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走到大堂尽头,坐在靠窗的位置,发了一条消息——
“我到了。酒店楼下的餐厅开着,要不要见个面?”
林澜发出“那你来吧”那四个字之后,盯着屏幕发了几秒呆,然后干脆把手机丢开,像是怕被什么烫着。
她没有收到顾野的立马回复,但还是在那天告诉了他自己的酒店地址。
她也没有去问他什么时候来。那天夜里,她躺在黑暗里,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
后面两天的工作比想象中更疲惫。第三天她本以为只是一个地方合作方的例会,结果却临时加上了两个部门、五份未提前告知的资料,还出了一个数据口径不一致的争议,现场扯皮扯了快两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她靠在项目车的车窗边,肩膀像被抽了筋。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为“见顾野”做任何准备。她来非洲时只带了几套实用的衬衫和便装,几乎全是是暗色调的,为的就是款式简单,方便进村入户。
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她在心里排练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却每一句都听起来像台词,不像她自己。
她更没准备好面对他那双看她的眼睛。她知道顾野看人的时候从不闪躲,也不绕弯。他会直视你,甚至像在等你先逃。
而她,过去那些年已经习惯了提前后退。
顾野没有告诉她准确的航班、落地时间,甚至连一句“我定了票”都没有。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悔意——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想清楚要聊什么,要怎么面对他。
三年不见,她变了。他也一定变了。
看到顾野微信的时候,她洗完澡正在吹头发,热风裹着水汽,她却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像是一瞬间所有血液都涌上了脑门。
手机上的时间是16:22,她坐在床边,半边头发还湿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已经穿旧了的灰色t恤,领口松了,袖子也有点褶。
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她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楼下。
“好,半小时后见。”她发了过去。
——接下来,是她最快的一次换装。她翻开行李箱,翻出了那件带来时没抱太大用处的米白色棉麻衬衫,配一条牛仔裤,裤脚卷了一节,露出脚踝。她擦了擦那双鞋边有些发黄的小白鞋,然后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飞快地补了个淡妆。整个过程不到八分钟。
三十五岁,眼角细纹藏在光线里,只有自己看得见。她望着镜子里的人,忽然有个念头闪过——
他还会喜欢这样的她吗?他还记得她原来的样子吗?
那时候,她头发更长,笑起来也更年轻。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在镜子前站直了身体,把耳边碎发理顺,手指在耳边摸索了下,最后戴上那对最简单的金属圆环耳钉,关了灯。
顾野站在餐厅前台靠窗的位置,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正低头看菜单。
落地窗外是雨后尚未干透的街景,灯亮晃进来,在他肩膀打出一道光影。他穿着一件旧牛仔夹克,洗得有点发白,里面是浅灰色t恤,马丁靴的鞋带系得工整,手腕那块表倒像是陪他跑了不少路。头发比三年前短了一些,轮廓倒更分明了。眼神没变——它会不经意落下却让人无法逃开。
他擡头看见她时,微微一怔,随即扬起笑。
那一刻,林澜忽然明白,有些人,不靠记忆,而是靠心跳来确认的。
餐厅靠窗的位置很安静,灯光洇在潮湿的水泥地面上,像某种反射迟来的问候。
她看了一眼顾野。那人坐在对面,像是在看菜单,却始终没翻页。
餐厅天花板不高,灯光昏黄温柔。墙上挂着几幅泛旧的当地颜料画,线条勾勒出妇女头顶水罐的剪影、牧人赶牛的黄昏、走过的干裂的土地。餐厅播放着节奏松弛的当地流行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炭味和孜然香。
她把手搁在桌上,一只手指扣着水杯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