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前夜
苏清钰一身素白道袍站在书架前,指尖捏着《天罡剑典》的残页。纱布裹着的手掌隐隐渗出血丝,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目光死死盯着书页上一行小字——“官印碎,劫数至”。
卷习阁的东侧是藏经阁,外面看上去仅仅七层,阁身以昆仑阴沉木为骨。内里却按着二十八星宿分阁,这里面藏着的,都是天罡宗立宗之本的秘籍。
窗外飘进细雪,落在她肩头。
“小钰。”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锈剑刮过青石。
苏清钰猛地转身,剑鞘“当啷”撞上书架。青铜面甲在阴影里泛着冷光,端木衡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袍角还沾着北境独有的冰碴子。
“衡叔?”她下意识攥紧剑柄,嗓音却软了半分,“你…怎么进来的?”
端木衡摘下面甲,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尾皱纹里凝着血痂,一看就是连夜横跨三千里雪原赶来的。
他伸手想摸苏清钰的头,半途却改成掸去她肩上的冰碴:“藏经阁的‘二十八星宿阵’还是我布的,你说呢?”
苏清钰退后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书架:“父亲让你来的?”
“顺路办点事。”端木衡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桂花糖的甜腻混着血腥味散开,“你小时候最爱吃城西王婆家的……”
“衡叔。”她突然打断,剑穗上的碎玉叮当乱响,“慕容家那桩婚事,我不会应。”
端木衡捏糖的手顿了顿。
阁顶传来“嘎吱”声,二十八星宿木架开始自行移位,子鼠阁与午马阁的典籍“哗啦啦”撞在一起。
书页翻飞间,露出夹层中泛黄的信筏,背面是密密麻麻的暗纹。那是十岁时父亲所书,她一直当做书签:
“吾女清钰,当以剑截道,斩尽红尘桎梏。”
你爹当年为保你灵根,硬接九道天雷。”端木衡的声音混在书架的挪动声里,轻得像叹息,“慕容家能请动钦天监替你改命格……”
“我的剑直指我的道,不在绣榻。”她眸子泛着冷光。
端木衡盯着她靴底渐深的裂痕,忽然笑了。
“官印怎么碎的?”他忽然换了话题。
“救人。”苏清钰摸向剑柄,“有个杂役弟子被妖修追杀,我……”
端木衡眼神凝重盯着苏清钰:“别出剑。”
“为什么。”
枯手抓住她的手腕,苏清钰这才发现他掌心纹路全被灼成了焦黑色,“至少在大胤龙脉异动前...一定别再出剑!”
青铜面甲“咔嗒”扣回,藏经楼所有烛火齐齐熄灭。
等她燃起剑气照明时,只余地上一滩冰水,混着半块没化完的桂花糖。
杂役院灶房里,晏平将“断魂烧”一股脑灌进陆安然喉里,酒水顺着少年嘴角溢出。
“诶诶师兄,太多了太多了。”陆安然红着个小脸,慵懒倒在稻草上打了个酒嗝。
“嗝——师兄接着说!”
晏平将剩下的酒全倒进自己嘴里,喉结上下窜动:“那年去北荒猎妖...带队的是卷习阁墨老,那会儿他还不是长老...”
“他跟我们说‘区区狼崽子,练手罢了’。”晏平扯开衣襟,心口疤痕狰狞得像条爬虫,“三十七个,整整三十七个同期弟子!被狼妖啃的骨头都不剩下啊!墨老也丢了半条命,一辈子只能靠灵石活命...”
晏平红脸上掉了几滴泪来,“我命大...捡了条命回来...他们说我是天罡之耻。”
“呸,老子还是宗门酒量第一人呢!”晏平打了个酒嗝,“明天可就是问剑大会,让你看看什么是好酒量!”
陆安然拍了拍晏平肩膀没言语,手里攥着青山长老给的那瓶丹药。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青山长老正在丹房里来回踱步。
丹房平日里只有长老才有特权可以自由进出,青山长老围着丹炉来回踱步,这是间密室,墙壁暗格里堆满了头颅骸骨,上面插着金纹钉。
一刻钟后,他将螭龙鳞片投入炉火,鳞片化作血色符文。接着丹火忽地幻化成陆安然的虚影。
“阴月生的,倒是比陆家那废物侄子强得多。”他摩挲着陆安然叔叔处得来的迷信,“陆..怀山..呵呵,你以为把儿子送走就能躲得过这宿命?不过...还好让我发现了!”
画面闪回药罐窟里,陆安然刺穿乙房杂役的晚上...玉牌螭纹亮起,将这血腥画面传至青山脑海。
青山长老舔去嘴角丹液:“再养肥些...那魂修册子..等问剑大会时,玉坠、炉鼎,都是我的!”
北境边陲小城,这家名为临渊的茶馆来了两位贵客。
一楼大堂摆着八张方桌,地面铺着青石板,缝隙里积着经年的茶渍。小二眼力劲不乏,一眼看出四皇子那身装扮就不像本地人。
白手巾一搭,屁颠跑过来,“二位爷,楼上雅座,请!”
二楼雅间以竹帘相隔,帘上绣着《雪夜访戴图》,墨迹被烟熏得斑驳。楼上说书人沙哑嗓音混着茶客喧哗:“话说那古剑出鞘时,九霄云雷皆碎......”
小二恭恭敬敬端上泡好的碧螺春,又供着身子退下去。
李梓轩斜倚着窗棂,凤眼半眯,指尖轻叩茶盏,盏中碧螺春浮着未化的雪粒。对坐长孙先生放下背上布袋,垂眸斟茶,姿势像潭静水。
“信给到了,接下来我们回宫里。”少年品着茶香。
“殿下,边城那些狼妖...怎么处理?”
少年没说话,而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接着又倚着窗棂闭目。
一阵辱骂惊扰了这阵闲暇。
“呦呵,长本事了,我爹可是李员外!没雅座也得给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