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她
天还没大亮,屋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陆安然缩在炕上,冷汗把里衣都浸湿了,昨天晚上又做了那个梦:
十二丈高的金身雕像立于冰原,断了几个角的锈剑插在胸口。雕像忽然对着陆安然开口:“伏诛于天,以剑截天,斩尽轮回....”
“咚咚咚。”
他正发愣,婶婶的破锣嗓子就砸门上了:“陆安然!猪都比你起得早!就你这德行还想当仙人?呸!”
陆安然揉着眼坐起来,院里槐树枯枝跟鬼爪子似的戳进雾里,孤零零的。
和他一样。
井台结的冰渣子反着光,他蹲在那搓着衣裳,未结痂的掌心浸了冷水,疼得他直抽抽。
做完又去柴房劈着柴火,掌心伤口又染红了手心和斧柄。
“哥!我靴子呢!”陆康一脚踹开柴房门,胖身子堵住门口半边光。
陆安然头也不抬:“在灶台烘着。”
“废物!烘焦了你赔得起?”陆康抡起捣衣杵砸向他后背,“修仙?你也配走这狗屎运!”
陆安然吃痛起身,“啪”的一巴掌呼过去,胖脸上立刻浮现出五指山,胖小子瞪大眼盯着这个高瘦男孩。
“你...你敢打我?”陆康捂着脸鬼叫:“娘!爹!死小子打我!他打我!”
“差不多得了。”陆安然冷眼盯着他。
许氏冲过来赶紧搂住宝贝儿子,眼眶里红了一片,“反了反了,陆中泽!这就是你的好侄子?”
叔叔刚揪住陆安然胳膊,婶婶巴掌就扇过来了。
“他先....”
巴掌印在左脸颊上浮现,嗡嗡的耳鸣声充斥着神经。
“你个死玩意,没爹没娘的!怎么不去死?”
陆安然嘴边流了几滴血,滴到青石板上,诡异暗金符文游至井沿时,他能听见隐约传来的金铁交击声。
“嘀嗒——嘀嗒-”
陆安然恍惚了,父母的身影挤进脑海,身边夹杂婶婶一家的谩骂,街坊邻居或许看着笑话,王小柔呢?在读着文书还是弹着琴?
他记得有一次路过王府时候,阵阵琴声传来,他瞥见院子里的女孩倩倩身影,端坐在琵琶前,弹着一首叫《东风》的曲子。
幼时母亲给他弹过,他记得清楚。那琴声时缓时快,陆安然只觉得晕头转向的。
“呵呵”。陆安然冷笑。
颈上玉坠忽地灼如炭火,要把他烫穿了似的。
青石板上忽然凝霜。
婶婶的辱骂卡在喉头,陆康手里的捣衣杵悬在他头顶三寸,被两根莹白手指轻轻夹住。
“天罡宗治下,可从未见过凡人辱修士。”少女指尖轻弹,铁杵寸寸崩裂。
陆安然怔怔望着说话之人,是昨天街上的那位冷面少女。
她换了件天青色道袍,襟口绣着北斗七星,剑穗坠着的官印玉牌晃得人眼晕。
剑气凝霜仿佛冻住婶婶咽喉,只听得见一声呜咽。叔叔松开陆安然的手,瞪大眼睛盯着少女。
“陆安然。”少女甩开铁屑开口:“你若愿入天罡宗,此刻便走。”
院外传来马嘶,三匹雪鬓龙驹踏碎青石板,鞍上修士佩着的北斗剑泛着白光。
“啊!仙人!快快,小康,快给仙长请安!”婶婶拉着陆康跪下叩头。
少女身后两位白衣修士连忙摆手扶起二人。
“无需如此,我们只是来接陆安然的。”白衣修士俯首:“你们是他父母?”
叔叔赶忙上前,“仙长...我是他叔叔。诶..仙长...青山执事怎么没来啊?”
陆安然瞥见叔叔攥着烟斗的手在抖,他冷笑。
十年来,他第一次在这座宅子里看见“畏惧”。
“青山执事?不曾听过他要来,我们奉掌门之命接他上山。”
两位修士望着天青色道袍的少女,少女径直走向陆安然。
一阵冷风吹得少女裙摆微动,身姿如雪中青竹,柔韧里绷着剑气。
一张俏脸凑近陆安然脸庞。
“我叫苏清钰,奉掌门之命接你。”
陆安然发现少女身上那股海腥气已然消散,只剩凛冽的剑气混着栀子花的冷香。
“不愿意?”
在陆安然眼里,少女就是妩媚与英气的结合。
眉似远山含黛,眼尾却斜斜挑起三分剑气,像件被月光浸透的瓷器,表面泛着冷釉般的光泽。
“喂,哑巴吗?”少女盯着陆安然,眸子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