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你不是最好的命理师
穿着兽甲的男人登上城楼,眺望北方的地平线。
落日的余晖像龙眼木的汁液,将大地涂抹成由深至浅的苍红色,成林的树木带着对苍穹的渴望,将枝叶无尽的延伸,渴望抓住一朵云。说到云,天空的流云也随着不期而至的风变换着各种形态,滚滚的云涛铺天盖地的压满远处的大地,像是有无数的赤马在战场上狂奔。没有什么能够追赶的上这些变幻莫测的云,就连森林里最矫健的金钱豹也不行。
男人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尽管它美不胜收。
“殷都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公子,您再等等,说不定……”
“我已经等了三天了。”男人不耐烦的打断将士的话,“准备好必要的物资,我要为父亲占卜。”
他的父亲,季历,是一位伟大的君主,战功彪炳千秋,擒获西落鬼戎的十二翟王,随后商王文丁又派他攻打燕京的犬戎,此后天下无戎。
文丁四年,他被任命为“牧师”,统管西方诸侯,有征伐之权。
快速崛起的国力终于让商王感到害怕,他封赏季历为“方伯”。号称“周西伯”,也就是西方的大家长。
这其实是明褒暗贬,商王后来将他招到殷都,软禁了起来。
现在季历生死未卜,有传言他已经被商王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他的尸体被埋葬在了楚山。
士兵们在祭坛上支起木头,向上面倒上动物的油脂,再准备祭天的牺牲,他们做好这一切以后就肃静了,等待公子更衣后主持仪式。
昌是整个周部族最好的命理师,是最能聆听神明旨意的那个人,他总是能准确的预测出洪水,地震,丰收,狩猎,战争,疾病这些关系到部族命运的大事。
早在之前他就提醒过季历,他说:父亲,灾星异动,此去难回。
季历叹了口气,说了句大势不可违后,骑上那匹陪他驰骋沙场多年的白马,踏上了去殷都的路途。
秋风萧瑟,老马嘶鸣,季历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黄昏,日落把渭河的河水染得和血一样红。
将士们吹响了用羊角做的军号,声音浑厚,沉重,肃杀的秋天也是在这一天来的。
昌穿上了用兽皮缝制的巫衣,脖子上是一圈用老虎牙齿围成的项链,他的二儿子发为他带上面具,他用很长的木棍挑起龟甲。
火焰旺盛,在火苗的跳动中空间也似乎扭曲了,昌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据说这是神的语言,可以唤起神对这片土地的乡愁。
一群人脸上涂抹了神秘的油彩,它们围成一个圈跳着一种诡异的舞蹈,将昌和火焰围成了一个圈。
发那时候已经准许观看占卜的仪式,他觉得这群人像一只会转动的眼睛,他的父亲和火焰唯一不变的瞳仁。
昌将龟甲扔到火焰之中,噼啪作响,高温使龟甲产生裂缝,缝隙向四方蔓延。
时间到了,他将龟甲挑出,上前盯着那些裂缝,它们像命运伸向人的触手一样,将季历的消息带给他忧心忡忡的儿子。
昌盯了良久,直接晕倒在了祭坛上。
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他们担心,他们也忧伤,因为他们明白,那位骁勇善战的王不可能再回来了。
……
渭水这条河似乎在春天更清澈一点。
昌经常这么想,这想法没有来由。
现在他是西伯昌了,距他父亲死已经过了四年,现在商王也让他到殷都去。
他也很想给自己卜一卦,但是却不能,他的命格和别人不一样,居然无法探究。
当时部落里的那位年纪入土的命理师跟季历说,有些人的命格是无法探究的,他们是被上天选中的人,神隐去了他们的命格。
老命理师说这话的时候昌也在场,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命运何去何从。
他站在渭水河畔,河流东逝,突然从东边来了一个人。
昌警觉起来,这片区域他已经下令不准人进入,这是什么人,居然绕开了那些巡查和守卫。
“你好,昌。”
“大胆,居然敢直呼本君的名讳!”昌拔出剑鞘中的剑,如果此人再出言不逊,自己就立马杀了他。
“我要击穿你的骄傲。”来人笑道,“你说自己是九州最好的命理师,是最接近神明的人。”
“难道不是么?在我的占卜下,大周欣欣向荣,人们都能趋吉避凶,乐天知命。”
来人哈哈大笑。
昌被他的态度惹怒了,举剑要砍。
“你当然不是这九州最好的命理师!趋吉避凶?那你的父亲为何死了,你马上也要步你父亲的后尘,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还敢说自己最好?”
昌的剑锒铛落地。他被眼前这个人戳中了痛处。
“你不是预测不了自己的命么,我来告诉你,你接下来会被商王囚禁,他会让你吃下自己儿子的肉!”
“你究竟是谁!”
“你会喝下儿子的血!等你老将垂朽才能回到故国!”
“你是一个疯子!”昌拾起剑砍向他的头颅!
来人却如一阵烟那样消失了。
……
昌走的那一天,战士们吹响了同样的号角,跟季历不同的是,他是在春天走的,万物都在生发,而他却去赴死。
发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他问站在旁边的哥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