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68.哪里才是远方
第68章68.哪里才是远方
“去吧。”
庄咏远家的沙发上,阿点对在沙发上躺了一早上、一动不动的庄咏远说。
庄咏远翻了个身,背对着阿点说:“他都想好了,我去有什么用,不去。”
阿点上手把庄咏远翻回来,说:“说不定谢慷就是故意把短信发到你手机上给你看的。”
“你电视剧看多了。”庄咏远闷闷地说,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阿点口中的短信。
这是条订票短信,但票不是庄咏远的,是谢慷的,下午三点半上海虹桥飞厦门高崎,显然是谢慷回平南的票。
庄咏远看到短信整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上次他去北京见一个制作人,谢慷帮他订了票。大概是当时谢慷在订票平台上把个人号码改成了庄咏远的,这次订票忘记改回去了。
北京的制作人对百合心的音乐不感兴趣,只是看中了庄咏远本人,想介绍他进偶像团体,那次会见也不了了之。
庄咏远盯着短信里的时间看了好一会儿,算上提前登机的时间,如果他在两小时内赶到机场,还有机会见上谢慷一面。
但见这一面的意义是什么?谢慷已经决定要走了,他是聪明的、理智的,他做出一个决定一定是再三考虑过,得出的最优解。
他不该成为谢慷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从见第一面开始,庄咏远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场梦能做快六年,他应该满足。
但再怎么劝慰自己,庄咏远还是想见到谢慷。他没想要太多,他那时候还没真的感觉跟谢慷分开了,他只是太久没见到谢慷,很想他,昨晚在麦当劳没看够,还想再去机场看他一眼。他想谢慷,想谢慷的眼睛、鼻子,摸起来比看上去柔软的刘海,想他心情不好时紧绷的眉眼,想舞台上弹着吉他摇头晃脑、忽然朝自己眨眼的他,想亲密过后把自己箍得紧紧的手臂。谢慷的碎片窸窸窣窣抖落一地,落在这间他们一起生活过的房间里,庄咏远快没办法呼吸了。
谢慷是从什么时候想离开的?这个念头像根针,冷不丁刺了庄咏远一下。
庄咏远把手机放到一边,说:“可能他这时候不想看见我。”
他垂下头,继续说:“我确实帮不了他什么,乐队大小事都是他在处理,歌也是他在写,连钱也是他在做兼职赚。”
他捂住脸,抽泣了一声:“阿点,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如果我有用,他是不是就不会走?”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继续说:“他们就不会走。”
这一次阿点罕见地没有说些玩笑话,比如反正谢慷家有钱不花白不花、他天天睡你多干点怎么了之类的,她把纸巾放到庄咏远面前,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时候高架桥容易堵车。”
当时打车软件刚流行起来,阿点不太熟练地给庄咏远叫了个车,把车牌号给他看,说:“再过五分钟到楼下。”
见庄咏远不动,阿点又说:“说不定谢慷也不想回老家,要你拉他一把。”
庄咏远摇摇头:“他不是这种人。”
“你去了不就知道他是不是这种人了?”
庄咏远还在迟疑,司机的电话打了过来,口气不耐烦地问庄咏远在哪里。
他半推半就地上了阿点给他叫的车,戴上了耳机,切来切去都找不到一首合适的歌。
阿点说的没错,高架桥果然在堵车,堵得厉害,一开始十分钟还能往前开几米,现在根本就是一动不动。
庄咏远看时间,只剩四十分钟了。他问司机多久能到机场,司机不急不慢地关了空调,打开车窗透气,说:“堵成这样,肯定是前面出车祸了,等个一两小时吧。”
庄咏远心一紧,都到这里了,他没有在家时那么怕了,脑子一热,瞬间做出了决定,打开门跳下了车,在高架桥上奔跑起来。前面的路被高层写字楼包夹,形形色色的汽车被他甩在身后,他不停地往前跑,一步都不敢停。
等他能看清“虹桥机场”四个红色大字时,一架飞机正好结束滑行,头朝上直入云霄。
庄咏远停下脚步,擡头目送那架飞机变得越来越小,缓缓离开他的视野,只留下一道逐渐化开的轨迹。手机上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分,他不知道虹桥这样体量的机场每天有多少架飞机起飞,但谢慷要搭的那架飞机不会为他一个人停留。
如果再早一点,少一些犹豫,少一些恐惧,庄咏远就能在高架桥的事故发生前来到这里,他会在候机厅找到谢慷,他会给谢慷打电话,谢慷不接的话他就求广播帮他找人,如果他够坚定,如果他够有能力,他能见到谢慷的。如果妈妈走的那天,他早点起来,如果李修榆跳楼之前,他早点察觉李修榆病得很严重。
有谢慷的六年,就像刚刚的奔跑一样,炽热,兴奋,汗水滴进眼睛里也不觉得疼。但飞机会按时起飞,他也要面对自己终究空洞的人生。
天已经快黑了,落地窗外的飞机起起落落,大屏幕上谢慷要搭的航班状态更新为可登机。
谢慷犹豫了一会儿,又一次起身找到柜台,对工作人员说:“你好,我想改签。”
工作人员已经认得他的脸,大惊小怪地说:“先生,您已经是第三次要求改签了。”
谢慷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啊,我在等人。”
工作人员古里古怪看了他一眼,点了几下鼠标,说:“今天只有最后一班飞高崎的航班了,九点五十起飞,确定的话我帮你改签。”
谢慷点点头:“麻烦你了。”
付完这笔手续费,他花在改签上的钱已经贵过机票了。他是在两点多快要登机的时候,无聊翻看订票软件上留的电话号码,才发现之前填的庄咏远的号码还没改过来。
谢慷马上想到,现在庄咏远知道他的航班号了。他马上转头朝候机厅门口看去,又反应过来,庄咏远没有机票,进不来候机厅,就背起包往大厅跑。
他就这么在大厅坐了一下午,在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庄咏远当然不会来,他只会删掉那条短信,他恨自己是理所应当的,他骗了庄咏远,说好带他走,却毁约了。
谢慷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还在期待。如果现在庄咏远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庄咏远走。
手机有信息进来,他爸给他发来一条微信名片,说是一中的某个主任,要他先加微信,打个招呼。谢慷深呼吸,回到了座位上。离九点五十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够很多事情发生。
在转盘上拿到托运的行李箱后,谢慷拖着它往外走,走得很慢。他爸妈都来接他,谢涛开车,杨瑞慧坐在副驾。一上车,谢涛就怪谢慷时间不讲清楚,害他们多等了几个小时。
“对不起。”谢慷低着头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杨瑞慧察觉到,透过后视镜打量了他一会儿,又开始在谢慷和谢涛之间打圆场:“慷慷坐飞机回来好累的,赶紧回家,有牛肉粉吃。”
谢涛开车,说了句:“都是你把他惯坏的。”
他打方向盘的动作很烦躁,车速快得异常:“搞半天还是回来工作,都不知道这辈子折腾了个什么。”
谢慷还是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