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43.我俩都无可救治
第43章43.我俩都无可救治
谢慷摘下背带,把电吉他放回架子上,讪讪道:“我现在弹成这样,你更不会让我回百合心了吧?”
庄咏远没说话,但谢慷知道他在看自己。他故作轻松地问庄咏远:“晚上去哪里吃饭?”
“你定吧。”庄咏远耸耸肩。
谢慷又问:“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么久?你周末不是找了很多兼职?”
庄咏远说:“上次上班上到一半走了,那家咖啡馆不要我了。送外卖我路不熟,老是迟到,赔的钱比赚的钱多,还老是被人骂,不想干了。刚找了个便利店晚班,下周才上班。”
“为什么要去干这些?”谢慷不懂他,庄咏远又不会缺这三瓜两枣的小钱。
“你不用上班的时候,都干什么?”庄咏远反问。
谢慷干脆地回答:“去找你啊。”
庄咏远大笑起来,烟雾被他呼出的气息吹乱,笑完说:“那我回来之前呢?”
谢慷想了想,说:“你回来前,我没什么休息的时候。”
他絮絮叨叨地讲起来:“你不要小看老师啊,除了上课,还有一大堆材料要做,培训、会议、公开课,认真起来还真没什么休息时间。”
“那你还有空每场巡演都来?”
“那不一样的。”
烟抽完了,外面的天也彻底黑下来。庄咏远在黑暗中接近谢慷,像只潜行捕猎的动物,嗅了嗅谢慷,说:“所以你也是害怕闲下来的时候,一直给自己找事情做,我们一样。”
“我是工作……工作需要。”谢慷下意识说,短短几个字,后半截话已经摇摆、犹豫。
庄咏远伸手摸向谢慷的耳环,问道:“你上班可以戴耳环?”
“领导没注意就行。”
谢慷听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周末学校里没什么人,房间里的死寂让谢慷害怕,他没什么可做的,凭借本能去吻庄咏远,庄咏远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坐到了钢琴上。
一阵灰随着沉闷、走调的琴声升起,笼罩住他们。这架钢琴比他们高中时坏得更严重,音色古怪,但还没彻底发不出声。
他们空洞地接吻,摸索对方的身体,逃避这段无事可做的时间,就像以前在一起时无数个百无聊赖的漫长午后。
但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前面跟后面都不是路。
粗重-喘-息的间隙,谢慷握住庄咏远的手说:“沈西芙说你很会教人。”
庄咏远空闲的那只手一下轻一下重地在-摸-谢慷的后腰,双腿-环-住谢慷。他跟谢慷的身体一碰到一起,肌肉记忆就出来了,跟他碰到琴弦似的。
他知道怎么让谢慷最舒服,谢慷看上去也很受用,身上很热,低头把脸埋在庄咏远胸口,贪婪地呼吸,要-脱-庄咏远的裤子。
庄咏远拍掉他的手,斥责道:“这里是他们练团的地方。”
谢慷嗓子哑到不成声:“在学校附近找家酒店吧,我撑不到回家了。”
庄咏远说:“百合心还不赚钱的时候,我教人弹吉他赚钱。”
“够吗?”谢慷只剩气声了。
“勉强够,我还找了很多兼职,帮人做歌,送快递,给社区广场舞大赛调音响,去ktv端果盘,反正我睡不着,时间比别人多。”
庄咏远摩挲着谢慷的眼皮,接着说:“还有人要包养我呢,一个经纪人。”
“你去了吗?”
“没去,那个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我这个类型的吗?”
“高中时喜欢。”庄咏远顿了顿,继续说:“你看,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过得挺好吧?”
谢慷擡头,亲着庄咏远发潮的刘海:“庄咏远,我们为什么没有一直在一起?”
庄咏远抓过谢慷的手,咬他的指尖。刚被粗硬的钢丝琴弦摩擦过,谢慷指尖的皮肤变得很敏感,被庄咏远一咬,他抖了一下。
庄咏远说:“这不是应该问你吗?”
他把谢慷的手指含进嘴里,含住他曾经的吉他手,追问一样的-吮-吸,冬季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尖锐的啸叫,掩饰掉粘腻的水声。
谢慷很想有个够强硬的理由来解释他的离开,有个理由让他不得不放弃,他希望自己是被迫的,比如乐队当时已经不和,家人拿命威胁他。但这些理由一条都不存在。
他在心里恳求庄咏远逼问自己,说不定他也能在今天顺势知道答案,知道他自己。但庄咏远没有,庄咏远只是不断地抚摸他、亲吻他,好像也在逃避什么。
像延江几百年来都在忽急忽缓地穿过平南一样自然,他们闯进学校附近的酒店,五星级连锁,好像故意要彰显跟十八岁第一次发生关系时,匆忙下榻的那间高速路边廉价旅馆的不同。
来不及买安全套了,庄咏远张开四肢,躺在床上,仰视谢慷在自己身上肆意地索求。
谢慷平日里的斯文现在一点都不剩下,举动间带着最原始的粗鲁和好奇,庄咏远又想到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接着是十九岁,这个他们跨过了,但李修榆没有成功跨越的年纪。
为什么从小到大上了那么多堂课,从所有比他年纪大的人眼里听了无数个道理,食杂店老板,五金店看店的小弟,挑担卖麦芽糖的阿姨,却从来没人教过他少年时期的朋友死在了家乡怎么办?不受控制,一次又一次地在想自己是不是早该做出同样的选择时怎么办?
庄咏远不知道谢慷和杜嘉豪是怎么想的,但他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是不是李修榆选择的道路才是正确的?李修榆比他们大,比他们都聪明,许臻买回来的那些设备是他先学会了,再教给庄咏远,庄咏远现在很多时候还要靠李修榆以前教的东西,这样一个人,是不是已经预见到了未来,预见了所有人的进退不得,谢慷的勉强,杜嘉豪的逃避,自己的无助,所以先于他们做了正确的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丢掉了自己的根系,是谢慷离开他的那一刻吗?还是更早,早到一次又一次听见爸妈对自己说真后悔生了你、被严绪把同性恋身份公开嘲笑的时候,还是往后看,乐队被更多人喜欢、看见livehouse门口为百合心排起的长队时,站在台上张口发不出声,在工作室里脑海空空,什么都写不出来,浑身冒冷汗时?
谢慷下巴上凝聚了一滴汗,在它掉落在自己脸上前,庄咏远伸手揩掉了那滴汗。
意识被生理快感占领,但还留有一小片缝隙,庄咏远看着谢慷的脸,看着他的五官,脸上的线条,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那天在家里上吊失败,他摔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也是这个角度的谢慷。谢慷的长相比起以前变化不大,当时有一瞬间庄咏远以为自己已经往生,眼前的谢慷不过是走马灯里的一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