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蓝本
第22章蓝本
“你是人吗?!资本家还知道996,我刚下飞机饭都没吃,你就让我007?”
江苏杭大喊着控诉。
徐木宁简单涂完碘伏,视线落在白板上,上面写着四幕剧式的剧本框架,舞台置景的设计,还有一些主题的构思——零零散散的文字信息组成了一个未成形的音乐剧蓝本。
“徐木宁,”程瞰忽然叫他,“我手机在你面前,密码是573866,支付密码一样,辛苦帮我们点个外卖,随便什么都行。”
“嗯。”徐木宁依言动作,解了锁看到手机桌面是一张程瞰抱着芝麻糊,棉花糖蹲在他脚边的合照,而照片上的程瞰,留着一头银灰色的短发。
徐木宁抱着手机很久没动,某一秒猝然回神,擡头看向此刻正在讲剧本构想的程瞰,银灰色头发已经不见了,只有长长了一截的黑色短茬。
“怎么突然看着我?”程瞰注意到他的视线。
“你有伤口,喝粥吧。”徐木宁在手机里找到某团,一边选还在营业的外卖店一边留心听程瞰和江苏杭沟通。
“目前的构想是将石中戏院搬到舞台上,展现现代音乐剧和传统徽剧的碰撞,曲子我已经在写,但中文填词我不擅长,所以这一部分工作需要你来完成。”
江苏杭一拍大腿:“不错啊,戏曲加流行,再来点爱得死去活来的故事,我爱看。”
程瞰站不了太长时间,捞了张手边的椅子坐下:“不全是改编,我想保留一部分传统徽剧,等下给你看石中戏院的设计,很有意思,它是左中右三个舞台,我打算搬到舞台上后依照它的设计做两个副舞台一个主舞台,徽剧的部分放在副舞台进行。”
“传统这部分得有人管,这是我的知识盲区。”
“有,我一个做这方面工作的高中同学,约好了明天见面,到时候在工作室一起碰一碰。”
“爷的青春回来了!”江苏杭当即表演了泪洒现场,“想当初我们搞乐队的这几个,真是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星!看看往各行各业输送了多少人才,你在音乐剧风生水起,老张在深圳当剧院经理赚得盆满钵满,铁牛现在成了金牌美术指导,哦,还有姓施的那个傻逼,人品不咋地,倒是给他混上了当红歌手。”
偶然听他提起这个姓,程瞰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笑着指了指钢琴:“来,你先听一下我最近写的两个小节,录个小样。”
“你是真的闲不住,”江苏杭站起来,活动筋骨有种大干一场的架势,“怀念以前瞎搞的日子了,让我看看我们程少功力退步了没有。”
徐木宁默默看着两个干劲十足的人,听着他们提起年轻时候的故事,其实并不算遥远,二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恍惚间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撒丫子在徐木宁的脑袋里狂奔——昏暗的灯光下,一头银灰色短发的程瞰坐在架子鼓后面,双手转着一对鼓槌,然后扬起来比着十字敲了三下后落下一个重音,贝斯和电吉他紧随其后,曲声响起,摇晃的人群瞬间欢呼。
重叠的人影,交错的光线。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程瞰。可惜他那天没有带相机,没有记录下那场将近三个小时的演出。
他一直记得,散场后他在酒吧门口的海报上看到:
【thequeen独立乐队告别演出,聚散如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他和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程瞰在徽州遇到了。
徐木宁翻看了所有的sd卡,他们相遇的痕迹只有中传钢琴湖旁边那段两分钟的弹唱,要怎么跟程瞰开口述说呢?徐木宁没头绪。
他们的重逢带着“命中注定”的色彩,让他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现在对程瞰怀着怎样的感情。他现在甚至搞不清楚自己记得程瞰这么多年是不是所谓的喜欢?
以往想起这个人,只是多了一些勇气。但现在,如果程瞰想起自己了,他想要的东西又似乎不止于勇气。犹如光影重重,让他看不真切。
他想,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证明。
因为外卖选择不多,徐木宁点了一堆烧烤,程瞰有伤要忌口,辛辣刺激一概不沾,只吃了徐木宁单独给他点的粥,剩余的大半吃食都进了他和江苏杭的胃里。
“撑死,白吃白喝原来是这种感觉,程瞰哥哥你包养我吧,我不想努力了。”江苏杭憨吃哑涨后又没了正形,满嘴跑火车。
程瞰懒得理他,叫上徐木宁:“我洗澡可能需要有人帮忙,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下?”
徐木宁点头,说好。
看着徐木宁扶着程瞰离开的背影,江苏杭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伤的是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半身不遂!而且自己兄弟还在旁边坐着呢!好手段啊程瞰,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厮这么茶?!
哦,忘记了,程瞰家有自己的茶场。江苏杭啧啧啧掏出手机给兄弟们连夜上茶艺课。
“淋水不行,麻烦你帮我擦擦后背,够不到,也弯不了腿,要不再帮我洗个头?”程瞰没想为难徐木宁,自己脱了衣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嗯。”徐木宁一切都按照他说的做,打湿了毛巾给他擦后背上沾到灰尘。
徐木宁拂过他脊柱上的那条五线谱纹身,问:“你背上曲子是什么?”
“五线谱吗?德彪西的《月光》选段。”程瞰感受着他的指尖触碰到自己背部的肌肤,像是带起了一阵细微的电流,肌肉有些紧绷。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轻轻哼唱起这节选段。
“你的微信名也是这个,有什么意义?”徐木宁洗了毛巾,重新再擦一遍。
“我的钢琴启蒙曲。”程瞰回忆,“我小时候比较皮,我妈想让我学点安静的东西改改性子,六岁那年她带我去学琴,我当时的老师弹的就是这首,我记忆力还不错,他弹完一遍我就能依葫芦画瓢用手指一个一个按出一半的曲子。”
记忆力好个鬼。徐木宁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音乐神童转世?”
“夸张了,只是别人多了两分天赋。”
“那后来怎么当上了音乐剧导演?”
程瞰和盘托出:“高一报了个夏令营,去纽约大学游学,在百老汇看了一场《歌剧魅影》,很震撼,很入迷,回来后就决定以后要搞音乐剧,报艺考,考学校,最后进了中传的戏导,毕业后又去纽大学音乐剧创作,在百老汇混了几年,今年才回国。”
“你呢”程瞰问,“因为什么决定做纪录片?”
徐木宁的手停了下来,很快放下毛巾,拍拍他的脑袋,示意程瞰把头放进洗脸池里。
他掬了一捧水淋在程瞰的发旋上,挤了洗发水和着水揉搓起泡,淡淡的柠檬香散发出来。程瞰弓着一点腰,后颈的那块骨头凸起,绷着青色的五线谱纹身,像木梨硔那晚起起伏伏的远山轮廓。
“我小时候只有七点半新闻联播结束后可以看半个小时的电视,”徐木宁轻声说,“央视有个台在那段时间会放纪录片,叫《鸟瞰地球》,我看见纪录片里面不同的鸟类飞翔着俯瞰大地,很羡慕,晚上经常做梦自己变成一只鸟,飞过河流,飞过群山。”
他一点一点述说着过去,程瞰也跟着慢慢变得僵硬,某一刻想挺直腰去看徐木宁。被他用了点力道压住:“别动啊,脑袋上都是泡沫。”
徐木宁加了点水,搓他手感还不错的脑袋,继续说:“初中的时候我妈买了一台卡片机送我做生日礼物,我经常偷偷带出去拍,后来被我爸发现,说不利于学习,当场摔了卡片机,摄影和纪录片似乎就成了我念念不忘的东西,我父母离婚后,我妈有次问我有没有想做的事,我说想记录这个世界,她就托同事打听,最后让我参加艺考,学摄影。”
“后来我在中传读书的时候,有段时间很迷茫,迷茫于是为了安定的工作还是追求虚无缥缈的梦想,有个人告诉我,说趁年轻,内心的想法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