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十六
第10章十六
孙晓柔和程所贤接到电话匆匆赶回家，一大家子热情地招待徐木宁，问起他外婆的过往不胜感叹都是缘分。等到晚饭时间，程颂休息了一下午，也出现在饭桌上，精神看着不太好，低声让徐木宁坐在手边，看样子是有满肚子的问题要问。
徐木宁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眼神征求程瞰的意见，不等程瞰说话，程颂道：“你看他做什么？我的身体我清楚，你尽管说。”
程瞰正在给身边的程翩翩剥白灼虾，他抽了纸巾擦着手上的汁水说：“你先答应我别激动。”
“我受得住，”程颂说完，望向徐木宁，“小宁，你现在是石中戏院的负责人？”
“嗯，余叔生病住院了，把戏院托给我。”避免他过激，徐木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
“你外婆……我后来很多年没在戏院看到她，她去哪里了？”程颂又问起。
徐木宁算了一下时间：“十年前，因为一场高烧烧坏了嗓子，身体从那次生病就不好了，唱不了戏，她回了木梨硔老家，住在山上，很少下山。”
“木梨硔，”程颂恍然大悟，呢喃着：“怪不得，怪不得我找不到她。”
木梨硔在休宁县的山区里，是安徽境内最高的悬崖古村，十年前还没有成熟的旅游资源，名气不大，几乎无人问津，住在上面相当于与世隔绝，找不到人不奇怪。
坐在另一头的程所贤闻言，突然叹着气宽慰：“爸，都过去了。”
程颂不住地点头，撩起袖子揩干净眼角溢出的泪水，强撑着把胸口巨大的悲伤憋回去，勉强笑着拉住徐木宁放在桌面上的手：“你的眼睛和嘴巴很像你的外婆，我看到你，还以为看到了阿钗。”
“很多人都说我像她。”徐木宁回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我可以问您，您跟我外婆是什么关系吗？”
他的提问让餐桌上的其他人渐渐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程颂。
程颂的目光越过的徐木宁，落在餐厅的窗户外面，像是在回忆。良久，他缓缓开口：“七七年，我高考到北京的一所大学，你外婆那一年恰巧在北京的一家戏院唱戏，我无意间走进那家戏院，那年她二十岁，满头珠翠，一双眼睛漂亮到像会说话，水袖一扬，在戏台上唱《贵妃醉酒》，我坐在满堂喝彩的看客中，眼里除了她，再看不见别人。”
包括徐木宁在内的所有人，谁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故事开头，纷纷睁大了眼睛。
程颂无意识地死死地掐住徐木宁的手：“我一生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是程瞰的奶奶，一个是你外婆，我……”他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徐木宁感受着手心的力度，因为太过出乎意料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我是个罪人！”程颂表情痛苦着忏悔，止不住地咳嗽，手也在颤抖，众人连忙起身想走上前，都被他一扬手挡了回去，“我说了我没事！”
徐木宁被他的激烈吓到了，不敢动作，也不敢说话。
“小宁，”程颂压着胸口，盯着浑浊、赤红的一双眼睛，哑着嗓子叫他：“麻烦你抽空去取阿钗留给我的盒子，我想知道她给我留了什么。”
“好。”
那之后程颂说不舒服，让程所贤带他回房间，徐木宁心情太过复杂，草草结束用餐和程家人告别。
程翩翩知道他要走，追出来眼巴巴地抱住他的腿，小声问：“哥哥，你还会来我家吗？”
徐木宁摸着她的脑袋，说会。
“那我等你哦，你不能骗我，骗我是小狗。”
“嗯。”
哄好小姑娘，程瞰送徐木宁出去，他们并肩穿过庭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徽州的夜晚多是寂静，没有大城市的喧嚣，耳边有几声蟋蟀的虫鸣。风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过，徐木宁看到池塘里已经闭合的莲花，忽然问：“程瞰，你在想什么？”
程瞰停在水榭下，庭院的灯光很足，能看清徐木宁一脸的纠结与复杂。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血缘兄弟。”
“……噗！”徐木宁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经他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没有一路走来那么沉闷了。他淡淡笑了笑：“放心，我外婆和我外公结婚后才生下的我妈，这一点我很肯定。”
见徐木宁面色稍霁，程瞰也跟着露出笑意：“我和你还真是有缘分啊，徐木宁。”
徐木宁的眸光闪动：“谁说不是。”
“所以石中戏院，我们可以一起救吗？”程瞰问。
“可以。”徐木宁曲起食指碰了一下鼻尖，“但是，我依旧保留要把它买回来，它是余家的。”
这次程瞰做出了让步：“好，静候大驾，那么，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我们都是电话和短信，沟通不方便。”
徐木宁点头，爽快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加吧。”
程瞰扫了，看到他头像上是一只手绘的白色小鸟，就问：“这是什么鸟？”
“啊……”徐木宁擡头看着他，表情讳莫如深，“白麻雀。”
“嗯，挺可爱的。”程瞰发表完评价，收起手机，“你去木梨硔的时候叫上我，身为安徽人还没去过，听说云海很漂亮，去看看。”
徐木宁拖长调子又啊了一声：“好，等你有空？”
程瞰想到自己的工作：“抱歉我明天要赶回合肥，周一到周五得排练，周六吧？我周五晚上赶回来。”
“你怎么这么喜欢说抱歉？”徐木宁扬手拍拍他的肩膀，“事有轻重缓急，你忙你的，戏院现在这个样子急也没用，我先回了，下周见。”
他背对着程瞰挥挥手，拉开车门坐进去，点火倒车走了。
目送车屁股消失在林荫道的拐角，程瞰才返回家中。
程所贤已经退出起居室，一个人在客厅里给自己泡茶，金山时雨清淡的茶香弥漫开。家里的三位女性都不在，估计是在房间里陪着程颂。
程瞰在他爸对面坐下：“爸，你是不是知道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
“你小子眼睛这么毒？”程所贤把斟好的一盏茶递给他：“家里茶场的茶，尝尝，”他喝了一口自己的茶，说：“老头子年轻时候野得很，不过我那时候也小，只记得他从北京读书回来后就闹着要跟你奶奶离婚，闹得整个家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