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 末日邱莹莹的逆袭 - 邱莹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57章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油坊深巷的年味

一、腊月初的油香

腊月初八的晨雾还没散,邱莹莹就被巷口的吆喝声吵醒了。“磨剪子嘞——锵菜刀——”的老腔拖着长调,从青石板路的那头荡过来,撞在油坊的木格窗上,震得窗纸“沙沙”响。她披衣下床,踩着冻得发硬的棉鞋往灶房跑,刚拐过月亮门,就看见李大叔正蹲在井台边,用粗布擦那口紫铜油缸。

“爷,您咋起这么早?”邱莹莹呵着白气凑过去,井台上的薄冰被李大叔踩出个圆坑,冰碴子沾在他的毡靴上,像镶了圈碎钻。

李大叔直起身,往手心哈了口暖气:“今儿腊八,得把缸底的陈油清出来,好装新榨的‘年油’。你奶奶说过,‘年油要净,来年才兴’。”他指了指油缸里漂浮的油花,“这些都是沉淀的渣子,不清干净,炸出来的年货会发苦。”

邱莹莹搬来个空陶盆,看着李大叔用长柄木勺一点点舀出缸底的沉渣。油渣泛着暗黄色,裹着细碎的菜籽壳,倒在盆里时,发出“簌簌”的轻响。“爷,这渣子扔了怪可惜的,”她忽然想起奶奶的法子,“要不咱烙油渣饼?去年您说我烙的像‘铁疙瘩’,今年我肯定能烙出软乎的。”

李大叔眼角的皱纹抖了抖,笑着往她手里塞了把铜铲:“成,不过得先把油缸刷干净——用堿水擦三遍,再用沸水烫,最后用松针蹭,这是你奶奶的规矩,说松针能去油腥。”

灶房里很快腾起白雾,堿水的涩味混着松针的清香漫出来。邱莹莹蹲在缸边,用松针绑成的刷子仔细蹭着缸壁,指尖被堿水浸得发红。“爷,您说奶奶当年刷这口缸的时候,是不是也冻得直搓手?”她仰头看李大叔,他正往灶里添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小时候听的皮影戏。

“可不是,”李大叔添了根松木,火苗“噼啪”窜高,“有年腊八下大雪,你奶奶冻得握不住刷子,就把双手揣进我怀里暖着,说‘老李你这怀堪比火塘’,结果把我棉袄烧了个洞——她手里还攥着没放下的松针呢。”

邱莹莹“噗嗤”笑出声,手里的刷子差点掉进缸里。松针划过缸壁的“沙沙”声里,她仿佛看见奶奶踮着脚往爷爷怀里钻的样子,灶膛的火光映着两人的白发,像两团揉在一起的棉花。

二、赶年集的姑娘

晌午的日头终于驱散了雾,邱莹莹揣着李大叔给的铜钱,拎着个空藤篮往镇集赶。青石板路被行人踩得发亮,路边的老槐树落尽了叶,枝桠上挂着几家商户提前缠的红绸,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在数着日子等年关。

“莹莹,这儿!”王婶的杂货铺门口飘着串红辣椒,她正踮着脚往门框上贴门神,见邱莹莹过来,赶紧招手,“你要的麦芽糖熬好了,刚起锅,沾牙得很!”

邱莹莹凑过去,玻璃罐里的麦芽糖泛着琥珀光,王婶用竹刀割下一块,裹在油纸里递过来:“你奶奶以前总说,‘腊八的糖要沾,黏住福气跑不了’。”她忽然压低声音,“昨儿见着你李爷在油坊后墙刨坑,说是要埋什么‘年根’,神神秘秘的。”

邱莹莹心里咯噔一下,谢过王婶,拎着糖往集东头走。集上的吆喝声浪头般涌过来——“新磨的糯米粉嘞——”“刚杀的年猪,热乎的肉!”“姑娘买朵绒花吧,配红棉袄正好!”她挤过攒动的人头,忽然被个捏糖人的拦住去路。

“小姑娘,来个糖人?”老汉手里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糖浆“滋滋”地画出条鳞爪飞扬的龙,“今年是龙年,捏个龙沾沾喜气?”

邱莹莹看着糖龙的尾巴卷成个“吉”字,忽然想起奶奶的日记里写过:“民国二十三年腊八,捏糖人的王老汉给囡囡捏了条糖龙,她舔得满脸都是糖,说要像龙一样飞。”她掏出两个铜板:“大爷,我要条龙,再要只兔子——兔子得抱着个元宝。”

老汉笑得眼角堆成褶:“好嘞!兔子抱元宝,来年发财跑不了!”铜勺翻飞间,糖浆落下的轨迹像奶奶画过的缠枝纹,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往心里钻。

路过布庄时,邱莹莹被橱窗里的红布吸引了。那是块暗纹提花的红绸,上面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得像油坊石碾的纹路。“姑娘好眼光,”掌柜的是个胖婶,摇着算盘走出来,“这是苏州来的贡缎,你奶奶年轻时做嫁衣就用的这种。”

邱莹莹的手指抚过绸面,冰凉的滑腻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她忽然想起地窖里奶奶的木箱,里面藏着件没做完的红袄,领口绣了半朵牡丹。“婶,我要一尺,不,两尺。”她摸出铜钱,“我想给油坊的门帘镶个边。”

胖婶量布的剪刀“咔嚓”一声,红绸飘落的样子,像极了去年腊八落的第一场雪。

三、埋在土里的年

回到油坊时,李大叔果然在后墙根刨坑,手里的铁锹“咚咚”凿着冻硬的土地,额头上渗着汗,帽檐上却结着霜。“爷,您埋啥呢?”邱莹莹把糖人举到他眼前,兔子的耳朵被风吹得微微发颤。

李大叔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你奶奶的老规矩,腊八要埋‘年根’——把今年最好的菜籽埋进土里,来年开春翻出来,掺进新菜籽里,榨出的油才够‘厚’。”他指了指坑边的布包,“这里面是你今年亲手碾的菜籽,颗颗饱满,你奶奶在的话,准要夸你‘手壮’。”

邱莹莹蹲下身,看着布包里的菜籽,金黄的颗粒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金子。“爷,我来埋吧。”她接过布包,把菜籽倒进坑里,手指触到冰凉的泥土时,忽然想起奶奶说的“土是油的根”,难怪她总爱在油坊周围种油菜,说“看着它们长,油里就有生气”。

李大叔往坑里填着土,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塞给邱莹莹:“这里面是你奶奶的头发灰,她走前说,混在菜籽里埋下去,就当她还在陪着咱榨油。”瓷瓶冰凉,上面描的缠枝纹已经磨得模糊,像奶奶脸上的皱纹。

邱莹莹的眼泪差点掉进坑里,她赶紧用袖子抹了把脸,把瓷瓶放进坑底,再复上土。李大叔用脚把土踩实,又在上面压了块刻着“丰”字的青石板:“这样,潮气就进不去了。”

暮色漫进油坊时,邱莹莹正在烙油渣饼。油渣剁得碎碎的,拌进面粉里,加了点葱花和盐,擀成薄薄的饼,放进烧热的铁锅。“滋啦”一声,油香立刻漫了出来,比往年的更浓,大概是今年的油渣里,混了点奶奶的“年油”沉渣。

“爷,您尝尝!”邱莹莹用锅铲挑出块焦脆的,递到李大叔嘴边。他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胡子上,像沾了层雪。“嗯,比去年强,”他含糊着说,“有你奶奶那股子‘油润’劲儿了。”

邱莹莹笑弯了眼,往灶里添了根柏树枝,据说这样烙出的饼带着松香气。火光映着墙上奶奶的照片,她穿着蓝布衫,站在油坊门口,手里举着瓶新榨的油,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照片的边角已经泛黄,却依然能看出她眼角和自己相似的弧度。

四、灯影里的油坊

掌灯时分,邱莹莹把买来的红绸缝在门帘边上。煤油灯的光透过红绸,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花影,像奶奶日记里画的油花。李大叔在给油缸装新榨的年油,油勺舀起时,油线在灯光里闪着金红色,滴进陶坛的声音“咚咚”的,像在数着过年的日子。

“爷,您说奶奶这会儿是不是在看咱呢?”邱莹莹把兔子糖人摆在油罐上,兔子的耳朵被热气熏得有点软。

李大叔往坛口盖油纸,动作慢得像在数纹路:“肯定在看,她总说‘油坊的灯亮着,我就睡不着’。”他忽然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皮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串铜铃,“这是你奶奶给油坊门帘做的,说‘风一吹,就知道有人来买油了’。”

邱莹莹把铜铃系在门帘的流苏上,轻轻一拽,“叮铃铃”的响声撞在油坊的梁柱间,惊飞了梁上栖息的麻雀。“真好听,”她笑着说,“像奶奶在跟咱们说话。”

夜深时,雪又下了起来,簌簌地落在油坊的瓦上。邱莹莹裹着棉被坐在火塘边,看李大叔用毛笔在油坛上写“福”字。他的手抖得厉害,墨汁在红纸上晕开个小团,像朵没开的花。“爷,我来写吧。”她接过毛笔,蘸了墨,手腕悬在纸上时,忽然想起奶奶握她手写字的力道——“笔要稳,像榨油时握锤的劲儿,沉下去,再送出去。”

“福”字落纸时,墨色均匀,笔画末端带着点弯弯的勾,像奶奶写的样子。李大叔看着字,忽然叹了口气:“你奶奶总说,‘年油要等人齐了才封坛’,今年……”

“今年人齐呀,”邱莹莹打断他,把写好的福字贴在油罐上,“您看,奶奶在照片里,我在这儿,您也在,还有这油坊,咱都在呢。”她往火塘里添了块松节,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满坊的油坛都泛着暖光。

李大叔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桂花,他往每个油坛里都撒了一小撮。“你奶奶的规矩,年油要带点甜,”他的声音有点哑,“她说‘日子苦了一辈子,过年得让油香里带点蜜’。”

邱莹莹看着桂花在油里慢慢舒展,忽然觉得,所谓年味,就是这样吧——是奶奶留下的规矩,是爷爷手里的铁锹,是自己烙饼时沾在围裙上的面,是油香里混着的雪气和桂花香。它藏在油缸的沉渣里,埋在冻土的菜籽中,系在门帘的铜铃上,只要有人记得,就永远不会散。

雪停时,天快亮了。邱莹莹推开门,巷子里的积雪没到了脚踝,油坊的红灯笼在雪光里泛着朦胧的暖,门帘上的红绸被风吹得轻轻晃,铜铃“叮铃”响了一声,像奶奶在说“年要来了”。她回头看,李大叔正把最后一坛年油封好,晨光从他身后涌进来,给油坊镀了层金边,那些贴着福字的油坛,像排整齐的金元宝,守着深巷里的岁月,等着把新的日子,榨成更浓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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