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末日邱莹莹的逆袭 - 邱莹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56章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老油坊的最后一榨

一、霜结油缸

清晨的霜气裹着寒意钻进油坊时,李大叔正用粗布擦拭那口祖传的紫铜油缸。缸身被岁月磨得发亮,刻着的“福”字边缘已经圆润,却依然能看出当年刻字人手腕的力道。他哈了口气,白雾在缸口凝成小水珠,顺着缸壁滑进底部,溅起一圈细碎的油花——这是今年最后一缸待榨的油菜籽,金黄饱满,装了满满一缸。

“爷,”邱莹莹抱着捆干稻草走进来,靴底踩在结霜的石板上,发出“咯吱”的轻响,“王伯说今天有寒潮,榨完这缸就得封榨了?”

李大叔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指腹蹭过缸沿的包浆:“嗯,霜降过了三回,再不封榨,油要上冻的。”他弯腰从缸里捧起一把菜籽,指尖撚碎一颗,饱满的油珠立刻渗出来,在晨光里闪着琥珀色的光,“你奶奶总说,霜降后的菜籽最‘沉’,榨出的油能浮住铜钱——当年她总爱抓把菜籽让你爸猜,‘猜猜这把能榨出多少油?’”

邱莹莹把稻草塞进炉膛,火星“噼啪”爆开,映红了她的脸。“爸说他每次都猜少,奶奶就笑他‘没见过好菜籽’。”她添了根松木,火苗舔着锅底,把铁皮榨槽烤得发烫,“爷,今天我来掌锤吧?您教过我三回了,这次肯定成。”

李大叔眼角的皱纹弯了弯,往榨槽里铺着油纸:“成,但记着‘三轻三重’——下锤轻落定,中锤重碾实,收锤轻带过。你奶奶当年就是靠这法子,榨出的油最清。”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木锤,锤头包着层厚铁,木柄被磨得发亮,“这锤跟了咱四代人,你太爷爷用它砸开过日军的封锁箱,你爷爷用它修过漏雨的屋顶,到你爸这儿,倒只用来榨油了。”

邱莹莹握住锤柄,沉甸甸的力道顺着手臂往心里沉。木柄上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无数只眼睛在看她。“爷,您说奶奶当年掌锤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紧张?”

“她呀,”李大叔往菜籽里撒了把细盐——老规矩,撒盐防蛀,也让油更香,“头回掌锤把木柄都砸裂了,你爷爷蹲在门槛上笑她‘手比脚笨’,结果被她追着打了半条街。”他接过邱莹莹递来的锤,示范着挥了挥,“别攥太紧,让锤顺着劲儿走,就像跟老伙计打招呼。”

二、石碾转旧岁

石碾子在晨光里转起来时,邱莹莹才发现它边缘的刻痕多了几道新印——是去年她不小心撞的。石碾滚过菜籽的“沙沙”声,像奶奶哼过的调子,忽快忽慢,带着股子自在劲儿。

“慢点推,”李大叔扶着碾架,老花镜滑到鼻尖上,“让每粒菜籽都碾出白仁儿,碎得匀,榨的时候油才肯往外跑。”他弯腰扒开碾过的菜籽堆,指腹搓了搓,“你看,得这样,粉里带点小颗粒,太细了出油少,太粗了渣里存油。”

邱莹莹调整着推碾的力道,石碾子“咕噜噜”转得平稳了些。碾盘边缘的凹槽里积着往年的菜籽粉,黑褐色的,像凝固的时光。“爷,这碾盘上的花纹是奶奶画的吧?”她指着碾盘边缘的缠枝纹,“我记得小时候总蹲在这儿数,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是她怀着你爸的时候画的,”李大叔用扫帚把碾好的粉扫到竹簸箕里,“说给孩子留个念想,以后看见花纹就想起家。”他忽然笑出声,“有回她画得太专心,被石碾子碾破了布鞋,你爷爷笑她‘跟碾盘比谁更倔’,结果晚上偷偷给她纳了双新鞋。”

簸箕里的菜籽粉冒着热气,是石碾摩擦生的暖。邱莹莹看着粉里混着的几粒完整菜籽,忽然想起奶奶总说“留三分生,存三分念”——榨油不能榨太干,留点头儿,就像过日子总得有点盼头。她伸手捡出那几粒菜籽,放进贴身的布兜里:“爷,明年春天把它们种在油坊后墙,说不定能长出新苗呢。”

李大叔直起身,晨光刚好落在他的白胡子上,像撒了把碎金。“好啊,”他往蒸笼里铺着纱布,“你奶奶当年也总留菜籽当种子,说‘油坊的根在土里,也在心里’。”

蒸笼冒起白汽时,邱莹莹把碾好的粉倒进去。水汽混着菜籽香漫开来,她忽然觉得,那些看不见的时光,都藏在这蒸汽里——奶奶的笑声,爷爷的咳嗽,爸爸小时候的哭闹,还有自己摔破膝盖时的眼泪,都在白汽里慢慢晃。

三、木榨响新声

装饼的时候,邱莹莹的手指被木模蹭出了红痕。李大叔赶紧找来创可贴,边贴边念叨:“慢着点,这木模边缘利得很,你奶奶当年在这儿蹭掉过块皮,流着血还说‘没事,见红是好事,油能出得旺’。”

“她总是这样,”邱莹莹把包好的菜籽饼放进榨槽,六块饼码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爸说奶奶一辈子都在跟油坊较劲,较劲着较劲着就把日子过成了甜的。”她把木楔对准饼缝,握紧锤柄深吸一口气。

“咚——”第一锤落下,木楔“咔”地嵌进缝里,油珠顺着榨槽的斜槽慢慢渗出来,像透明的泪。邱莹莹的胳膊震得发麻,却忍不住笑——这感觉,像握住了奶奶的手,一起在跟岁月较劲。

“别硬砸,”李大叔在旁边喊,“顺着木楔的纹路走,它想往里钻,你就推一把。”他年轻时的伤在阴雨天总疼,此刻却站得笔直,“你奶奶说,木楔有灵性,你敬它三分,它就多给你一分油。”

“咚、咚、咚”——邱莹莹跟着节奏挥锤,力道从轻到重,再慢慢收劲。油顺着斜槽流进陶盆,起初是细细的线,后来渐渐汇成小溪,在盆底铺开一层金黄。阳光透过油坊的天窗照进来,油面泛着彩光,像撒了把碎宝石。

“看,”李大叔指着陶盆,“这油清得能照见人影,你奶奶的法子没错吧?”他年轻时总嫌奶奶的规矩多,现在却把每个细节都教得仔细,“她还说,榨油就像做人,得有分寸,太急了冒黑烟,太慢了攒潮气。”

邱莹莹擦了擦额角的汗,锤柄已经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她忽然发现,木柄上那些细密的纹路,竟和奶奶手掌的纹路有点像——都是被岁月磨出来的温柔。

最后一锤落下时,李大叔往陶盆里撒了把晒干的桂花。“你奶奶的秘方,”他眼里闪着光,“桂花去油腥,也让油带着点甜,过年炸糕、做点心,香得能飘半条街。”

油香混着桂花香漫了满坊,邱莹莹看着陶盆里的油,忽然觉得,奶奶从未走远。她就在这石碾的纹路里,在木锤的力道里,在每滴油的香气里,陪着她把日子榨得越来越亮。

四、封榨的仪式

油坊的墙角堆着今年榨好的油坛,每个坛子口都贴着张红纸,上面是李大叔写的日期。邱莹莹拿起毛笔,在新榨的油坛上写下“霜降末”三个字,笔锋学着奶奶的样子,带着点弯弯的柔劲。

“得用松脂封坛了,”李大叔从房梁上取下个布包,里面是熬好的松脂,还带着松木的清香,“你奶奶总说,松脂封坛不透气,油能存到明年麦收,到时候烙新麦饼,香得能招蝴蝶。”

邱莹莹用小勺把松脂涂在坛口,再蒙上油纸,最后用麻绳扎紧。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就是这样抱着她,教她打结:“绳结要打双环,像抱着个满怀,油才肯在坛里好好睡觉。”

李大叔把封好的油坛搬进地窖,地窖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坛油,最里面那排贴着褪色的红纸,上面是爷爷的字迹。“从你太爷爷到你,四代人了,”他摸着最旧的那只坛子,“这油坊比咱家人都能活,只要还有人记得怎么榨油,它就一直醒着。”

邱莹莹在地窖的墙角发现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奶奶的榨油日记——纸页泛黄,字迹娟秀,记着每次榨油的日期、菜籽的产地,甚至还有天气:“三月初三,晴,菜籽潮,多晒了半个时辰,油香里带点太阳味”“七月廿一,雨,油里加了把紫苏,去湿气”……最后一页停在五年前的霜降,只写了半句:“莹莹今天学推碾子,石碾转得慢,像她走路的样子……”

邱莹莹的眼泪忽然掉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李大叔拍了拍她的背:“你奶奶走前说,等你能独立榨完一缸油,就把这盒子给你。她说‘莹莹手巧,能接住这油坊的活’。”

“爷,”邱莹莹哽咽着,“我能吗?”

“能,”李大叔的声音有点抖,“你刚才掌锤的样子,跟她年轻时一模一样。”他从怀里掏出串钥匙,上面挂着个铜制的小油壶,“这是油坊的钥匙,你奶奶说,钥匙要交给能让油香一直飘下去的人。”

邱莹莹接过钥匙,小油壶冰凉,却好像带着奶奶的体温。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守着老物件不动,而是把日子酿成油,让每个新来的春天,都能闻见去年的香。

五、雪落榨声歇

封榨的鞭炮在巷口响起来时,邱莹莹正站在油坊门口贴春联——奶奶写的上联:“石碾转碎旧岁月”,她补的下联:“油香酿出新光阴”。李大叔在旁边指挥:“往左点,再往左点,对称才好看。”

巷子里飘起了细雪,落在春联的红纸上,瞬间化了,像星星点点的泪。王伯拎着坛新酿的米酒走来,笑着说:“今年的油格外香,我家老婆子闻着味儿,非让我来讨点,说炸年货缺不了这油。”

“给,”邱莹莹舀了瓶油递过去,“这瓶加了桂花,炸丸子最香。”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油坊的油要分享才更有滋味,就像快乐,分给别人才会翻倍。

李大叔打开地窖的门,冷雾混着油香涌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明年开春,咱把西墙修修,再添个新碾盘,让莹莹教街坊的孩子榨油玩。”

“好啊,”邱莹莹笑着点头,雪花落在她的发梢,“我还要把奶奶的日记抄下来,贴在墙上,让大家都知道,榨油不只是力气活,还是心活。”

石碾子安静地卧在墙角,木锤靠在榨槽边,油坊里的热气慢慢散去,只剩下桂花香和松脂的冷香。邱莹莹摸着口袋里的菜籽,仿佛听见石碾又“咕噜噜”转了起来,奶奶的声音混在里面:“莹莹,慢点走,日子长着呢,咱的油坊,要榨到月亮都记熟了香……”

雪越下越大,给油坊盖了层白被子。邱莹莹锁上门,钥匙在掌心沉甸甸的。她知道,封榨不是结束,是让油坊歇口气,等明年春风吹醒菜籽,这里又会响起石碾的歌,木锤的韵,还有新一代的笑声——就像奶奶说的,好油要慢慢酿,好日子,更要慢慢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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