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末日邱莹莹的逆袭 - 邱莹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53章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老油坊的余温

一、吱呀作响的木门

霜降过后,山坳里的风就带上了刀子似的凉意。邱莹莹裹紧了夹袄,站在老油坊的木门前,看着门板上那道从顶部裂到底部的缝——去年冬天冻裂的,像道永远合不上的嘴,呼呼地往里灌着风。

“推一把。”身后传来李大叔的声音,他扛着半袋黄豆,肩膀压得微微下沉。邱莹莹赶紧伸手,两人合力将木门往里顶,门轴发出“嘎吱”的惨叫,像是老骨头在呻吟。门后积着厚厚的灰尘,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无数跳动的尘埃,像撒了把碎金子。

油坊里比外面暖和些,弥漫着股浓郁的豆油香,混着木头的霉味和铁器的锈味,是种让人踏实的味道。正中央的碾盘足有圆桌那么大,青石表面被磨得发亮,边缘刻着的花纹已经模糊,只能看出大概是缠枝莲的样子。碾盘旁的油缸像个敦实的壮汉,肚子圆滚滚的,缸口蒙着块粗麻布,上面落着层浅灰。

“这碾盘,比你爷爷岁数都大。”李大叔把黄豆倒进碾盘旁的漏斗,手掌拍了拍石碾的侧面,“我小时候就见你太爷爷在这儿榨油,那时候还是用驴拉碾子,现在改了电机,快是快了,就是少了点意思。”

邱莹莹伸手摸了摸碾盘,冰凉的石头上还留着浅浅的碾痕,像老人手上的皱纹。“为啥不用驴了呀?”

“傻丫头,驴哪有电机听话。”李大叔笑着打开墙角的电机开关,“嗡”的一声,碾盘慢慢转了起来,石滚子贴着盘边滚动,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以前赶驴得盯着,它偷懒就踢它一脚,现在按个开关就成,省事儿。”

漏斗里的黄豆顺着小口往下掉,均匀地铺在碾盘上,被石滚子碾成碎末,渐渐聚成堆,像团不断变大的黄泥巴。邱莹莹蹲在旁边看,见碎末里混着些豆皮,伸手想去捡,被李大叔拦住:“别碰,碾的时候带点豆皮,榨出的油才香。”

他从墙角拖过个竹筛,往碾好的豆粉上洒了点温水:“得拌潮了才能蒸,不然榨的时候会散。”竹筛的边缘磨得发亮,竹丝断了好几根,用细铁丝缠着,像打了补丁的衣裳。

“这筛子也有些年头了吧?”邱莹莹看着筛子底的纹路,比她课本上的笔记还密。

“你太奶奶编的,”李大叔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点什么,“那时候她总说,竹丝得选后山的老毛竹,泡过桐油才不招虫。你看这篾条,三十年了,还没糟。”

豆粉拌好后,被装进铺着棉布的木甑里。李大叔搬来灶台旁的大铁锅,往里面加水,火塘里的柴火“噼啪”地响,舔着锅底,很快就有白汽从甑子里冒出来,带着股生豆子的腥气,混着木头的烟味,在油坊里弥漫开来。

“得蒸到豆粉发黏,捏成团不散才行。”李大叔用长柄勺搅了搅锅里的水,“你爷爷以前总说,蒸豆粉就像熬日子,急不得,火大了糊,火小了生,得慢慢守着。”

邱莹莹靠在油缸边,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这油坊像个会讲故事的老人——木门的缝是它的皱纹,碾盘的痕是它的记忆,连空气里的油香,都带着过去的味道。

二、压榨间的汗水

蒸好的豆粉被倒在干净的竹匾里,摊开晾凉。邱莹莹伸手摸了摸,温温的,带着点弹性,像块刚蒸好的米糕。李大叔拿来把大木刀,将豆粉切成方块,每个方块都差不多大,码在竹架上,像列队的小士兵。

“这叫‘豆饼胚’,得晾到半干,不然榨的时候会出油渣。”他指着墙角堆着的空木框,“等下就把这些胚子放进木槽里,用这老榨机压。”

邱莹莹看着那台老榨机——全是木头做的,两根碗口粗的主柱立在地上,中间夹着个方形的木槽,槽边的铁环已经锈成了暗红色。最显眼的是根缠着麻绳的撞杆,足有两人高,末端包着块厚厚的铁皮,像头牛的脑袋。

“这玩意儿怎么用啊?”她伸手推了推撞杆,沉得纹丝不动。

“得两个人配合,”李大叔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一个人把豆饼胚塞进木槽,一个人抡撞杆,把楔子砸进槽缝里,油就从槽底的缝里流出来了。”他指了指木槽底部的小口,那里挂着个陶盆,盆沿结着层厚厚的油垢,黑黄黑黄的。

正说着,王大爷扛着根粗木杠走进来,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田里的泥。“老李,今儿人够不?我刚把麦子种完,过来搭把手。”

“正好缺个帮手,”李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抡撞杆,我填楔子。”

王大爷应着,走到撞杆旁,活动了下肩膀,猛地发力,撞杆就带着风声“呼”地荡起来,砸在木槽侧面的楔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油坊的木梁都在颤。邱莹莹吓了一跳,见豆饼胚在木槽里被挤得变了形,金黄的油珠顺着槽底的缝慢慢渗出来,滴进陶盆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

“这老榨机,力道全在撞杆上,”王大爷擦了把汗,额头上的汗珠滚进胡子里,“当年你爷爷跟我爹合伙榨油,两人一天能榨三槽,现在老了,半天才能榨一槽咯。”

李大叔往槽缝里塞进块新的木楔,王大爷又是一记猛撞,“咚”的一声,油珠流得更快了,汇成细细的油线。“你爷爷那时候力气大,撞杆抡得比我高,油出得也比现在多,”李大叔的声音里带着点怀念,“他总说,榨油就像攒家底,一撞一撞都是实劲,偷不得懒。”

邱莹莹蹲在陶盆边,看着那金黄的油慢慢积起来,在盆底晃出小小的涟漪。油香越来越浓,是种醇厚的、带着点焦香的味道,比家里买的桶装油香得多。“这油能放多久啊?”

“放陶缸里,封严实了,能存到明年开春,”王大爷喘着气说,撞杆的节奏慢了些,“以前没冰箱,就靠这油续命,炒个菜、炸个饼,全指望它。你小时候不爱吃菜,你奶奶就用这油给你炸红薯条,你能吃一盘子。”

邱莹莹愣了愣,她确实记得小时候有过特别香的红薯条,甜丝丝的,带着点油渣的脆,只是早忘了是用什么油做的。“我还以为是买的油呢。”

“买的哪有这香,”李大叔笑着说,往陶盆里加了个滤油的细布筛,“这是咱自己种的黄豆,自己榨的油,干净,实在。你看这油色,透亮得像琥珀,那机器榨的,看着白,没这股子劲儿。”

说话间,第一槽油已经榨得差不多了,陶盆里积了小半盆油。李大叔用勺子把油舀进油缸,油线穿过细布,在缸里漾开,像朵慢慢绽放的花。王大爷靠在撞杆上歇着,胸膛剧烈起伏,汗珠砸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歇会儿,”李大叔递给他个粗瓷碗,“喝点水,这第二槽得慢慢来。”

王大爷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抹了把嘴:“还是老法子好,虽然累,但榨出的油心里踏实。上次我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的油,炒个青菜都发苦,哪有这老油坊的香。”

邱莹莹看着油缸里慢慢升高的油面,忽然明白为什么爷爷当年坚持守着这老油坊——不是傻,是舍不得这口实在的香,舍不得这一撞一撞里藏着的日子。

三、油渣里的暖意

两槽油榨完时,日头已经偏西。李大叔把榨干的豆饼从木槽里取出来,硬邦邦的,像块压缩饼干。“这是油渣,别扔了,”他把豆饼掰成小块,装进麻袋,“喂猪最好,猪吃了上膘快;也能埋进菜地里当肥料,种出来的萝卜甜得能当水果吃。”

邱莹莹拿起一块油渣闻了闻,还有淡淡的豆香,带着点油味。“我记得奶奶以前用这个做过饼?”

“是啊,”李大叔眼睛亮了,“把油渣剁碎了,和着玉米面,加点盐,贴在锅边烙,外焦里嫩,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你小时候总围着灶台转,等着吃刚出锅的油渣饼,烫得直跺脚也不肯放。”

王大爷在旁边搭腔:“不光能做饼,还能炒菜呢。上次你婶用这油渣炒白菜,我一顿吃了三碗饭!”他说着,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引得两人都笑了。

李大叔把油缸盖好,又用粗麻布仔细蒙住,边缘压上块石头:“这样封着,油就不会坏,还能慢慢‘醒’出香味,到过年时炸丸子,香得能飘半条街。”

邱莹莹帮着把油渣麻袋搬到墙角,那里已经堆了好几袋,袋子上印着“化肥”字样,显然是废物利用。“这些油渣攒着能卖钱吗?”

“不卖,都是给相熟的乡亲留着,”李大叔擦着手上的油,“张奶奶家喂了两头猪,王婶要种萝卜,都是等着用的。这老油坊啊,不光榨油,还得帮衬着邻里,才活得下去。”

他指着墙上挂着的账本,纸页已经泛黄,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你看,这是去年的账,谁家拿了多少油,用了多少油渣,都记着呢,不是为了要钱,是图个念想。等你长大了,说不定也得接着记。”

邱莹莹凑过去看,字迹歪歪扭扭的,有的地方还洇了墨,像滴眼泪。其中一行写着“王大爷油五斤油渣两袋换白菜三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白菜图案,可爱得很。

“这是爷爷画的?”她笑着问。

“是啊,他说不认字的乡亲看图案也明白,”李大叔也笑了,“你爷爷没读过多少书,却总说,做生意得让人心里亮堂,不能让人糊里糊涂地来,糊里糊涂地走。”

王大爷已经把撞杆归位,正用布擦着上面的铁皮:“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接孙子放学,明天再来帮你收拾剩下的豆饼。”

“谢了老哥,”李大叔拍了拍他的后背,“明早我炖锅红薯粥,过来喝。”

“得嘞!”王大爷的声音渐渐远去,木门“吱呀”一声关上,油坊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缸里的油偶尔晃出点轻响。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