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鬼火
正如李洛阳所说的那般，他说居住的山洞并不算宽阔，不过容上七八个人躲避风雨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他连同马车一起赶到那背风的山凹中时，酝酿许久的一道惊雷终于轰然劈下，随之大雨如同瓢泼一般开始向下挥洒着。李洛阳解开马匹的笼头之后把它们拴在了山洞门口，任由它们啃食着附近生长的青草，自己则手搭凉棚朝夜色间的雨幕中张望着：“俺滴娘呀，得亏老天爷这雨慢下了一步，不然又得挨沦了。”
陈语自山洞角落中搬来了几捆李洛阳平日储备下的柴火点燃了，而后对依旧站在山洞口的他喊道：“李大哥，下雨天寒，进来烤烤火吧。”
“哎，中，这就来！”李洛阳这才想起山洞中还有唐大帅的公子和他的朋友在，将自己的大铲子靠在岩壁旁边后忙不迭地来到了火堆旁，一边用一根柴禾拨弄着火堆一边颇为热情地招呼唐千重道：“少帅，您也坐啊！天凉，烤烤火驱驱寒气吧。”
唐千重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一边坐定于火堆旁一边出言嘱咐道：“李大哥，您称呼我千重就行，不必一口一个少帅的叫了。”
李洛阳闻言满面肃然道：“那咋行？您可是唐大帅他老人家的独子，俺就是一个种地的乡下人，可不敢那么乱叫啊！”
唐千重也知道让他改口很难，但听他一口一个少帅的称呼确实感觉有些别扭。尤其是每每想起他所在的村落正是由于自己父子的疏忽而几被屠尽时，这种念头也就越加明显了些。
无奈之下，唐千重唯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陈语，希望他能够稍稍缓缓一下自己此刻尴尬的境地。
陈语心领神会地微点了点头，之后面露微笑地看着李洛阳道：“李大哥，您怎么会流落到这山野荒村之间？”
李洛阳闻言微怔，随后黝黑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略显悲怆的神色：“俺也没办法啊，村里的人差不多都被东川那帮子龟孙儿给杀了。要不是那天俺下地早出门没在家，估计也只能跟着乡亲父老们一块儿投胎去了。俺恨啊！俺就恨不得把所有东川的蛮子都给弄死，俺要跟他们拼命！可是您说俺一个种地的庄稼人能有这个本事吗？俺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了啊！”
“打那以后俺就一直觉得对乡亲们有愧，也不愿意再去别的地方了。就就近找了这片荒地，自个儿住这山洞里头了，这一晃都十多年了。
陈语略微打量了一眼李洛阳的面貌，发现他那张憨厚朴实的面孔最多也只是三十岁刚刚出头。也就是说在他仅有十几岁时已经孤身一人在此了，听起来倒是确实颇为凄凉。
不过最让陈语好奇的，自然还是他这一身格外恐怖的怪力，因此下意识出言发问道：“李大哥，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体内有这股巨力的？难道是天生的吗？”
李洛阳听陈语问及这个问题时稍稍迟疑了片刻，之后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是，俺以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而且可笨可笨了，除了种地也没学过啥手艺。当初就连想跟村里的铁匠学打铁人家都不收，说俺年岁太小抡不动锤子。”
陈语闻言愈加诧异道：“如此说来这是您后天练出来的力量？”
李洛阳有些紧张地搓着自己粗糙干裂的大手，之后更是试探着开言道：“那个……俺要是实话实说了，恁两位可别笑话我啊！”
陈语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道：“李大哥您但说无妨，大家无非是静坐闲谈，谁都不会笑话谁的。”
李洛阳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唉！其实俺也就是过过嘴瘾，就俺这芝麻粒儿大的胆子俺敢跟谁拼命啊！其实在俺躲到这山洞里最开始的时候，俺见过一队东川国的蛮子军队们打这儿过，呜嚷呜嚷的足有好几百人啊！一个个儿身上裹着白色的皮子跟给他娘穿孝似的，头前一排的蛮子还举个破旗子，上头鬼画符似的写的啥玩意儿俺也不认识，就认得那上头那个丑不拉几的东川国兽头图案。”
陈语听到此时不觉有些纳闷儿，忍不住出言插嘴道：“东川国的人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北瑞扬旗示威？未免有些太过放肆了吧？”
“俺说也是啊！当时俺就想冲出去跟他们拼了！反正俺全家老小都被那群畜生给杀了，俺自己个儿活不活的也没啥意思了。但是俺这胆儿是真小啊……俺到现在还能记得俺藏在这山洞里头的样子，这腿啊，就控制不住地一直哆嗦，想迈步都都不出去呀……”李洛阳说到此时愈加觉得羞愤难当，一张黝黑的面庞几乎因此而被憋得有些发紫了。
陈语闻言拍着他的肩头轻声安抚道：“李大哥您也不必太过自责了，恐惧乃是人类的天性，换了谁恐怕也不会比您当初勇敢多少。况且如果您当时真冲出去了，估计挣扎不了几下就得被那帮蛮子给杀死，到时枉丢一条性命，岂不是让您死去的亲人都无法瞑目吗？”
李洛阳被陈语如此劝说了几句之后神色稍稍有些缓和，但依旧连声叹息道：“兄弟你这么说倒是也再理，可俺就是觉得自个儿迈不过这道坎儿去。我当时就藏在这山洞里头看他们往东川那边儿走，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跑到那条大路上指着他们跳脚骂了一通。我也知道这样儿确实挺丢人的，但除了这个，俺真的不敢再多做啥别的了啊……”
陈语对此也唯有心中暗叹一声，这种明明充斥着恨意却偏偏并没有能力去报仇的心情，自己是最能理解的。不过此时显然并不是继续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陈语沉默片刻后继续发问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李洛阳闻言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了：“之后的事可能有些离奇，俺也不知道俺是不是能说明白。但是俺敢在这儿发誓，俺要是说一句瞎话的话，立马天打五雷轰！”
陈语摆手劝阻道：“李大哥言重了，既然我们愿意诚心向您请教，自然就是完全相信您的，您但说无妨。”
李洛阳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努力在回想着自己当初所经历的场景，许久过后才缓缓开口道：“俺那时候一直在大道正中骂那帮东川的龟孙儿，没有注意其它的。但就在俺一不留神看向一边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的地方居然躺着个人，而且好像还活着。”
“当时俺可是被吓了一跳，只以为那个也是东川的蛮子，吓得俺撒腿就想往这山洞里跑。但是邪了门了啊！就这短短百十步的路，俺足足跑了有一炷香的时候还没到。当时俺是又累又怕，差点直接吓瘫了啊！”
陈语听他讲述至此时下意识看了旁边的唐千重一眼，而唐千重也正用了然的目光看着他，两人显然都明白了那个躺在道路正中的人必定是位奇人异士。
李洛阳并未注意到两人的表情，只是神色依旧略带恐慌地继续讲述着：“当时俺就琢磨着俺肯定是完了，遇见鬼打墙有小鬼来索命了。但就在这时候，那个躺着的人说话了，听声音是个老头在说。他说我一个快死的人了你怕啥？然后还让俺过去。”
“俺当时真怕他个抓替身替他去死的死鬼啊，可是眼睁睁就是跑不出这几步去。俺想了想也只有认命了，回身拖着两条腿早就软了的腿往他那边蹭。好半天过去之后，俺才终于挪到了他的边上。”
李洛阳说到此时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脸上的恐惧之色也更为明显了几分：“跟恁两位说实话吧，俺刚看见那人模样的时候扑通一下就坐在地上了，那是真吓人啊！浑身血肉模糊的像是被野兽啃了一样，基本上就剩这一块那一块的肉还在骨架上当啷着。但是俺也看得出来啊，这人确实上了些岁数，那头发跟胡子早就花白了。只不过后来又被身上的血给染红了，俺看一眼都觉得眼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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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当时吓得都快不成人形了，只能一边哆嗦一边跪在他前头磕头。俺说您老人家是哪位过路的神仙啊？干啥非得跟俺一个种地的过不去？然后他就笑了，笑得那叫一个惨啊！俺现在想起他那副模样来还做恶梦呢……”
陈语双眉紧锁地倾听着李洛阳的讲述，也是越来越觉得这个故事未免太过离奇了一些，但也并不是没有什么可信度。毕竟一个寻常的乡野村人如果不遭遇此等奇遇的话，也不可能获得那种让自己都为之侧目的巨大力量。
也正因如此，陈语对于那名骤然出现在道路当中的老者更为好奇了一些，下意识出言插了一句嘴道：“之后那名老者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洛阳继续讲述道：“俺记得他笑了一阵之后突然就不笑了，然后就用那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一直盯着俺。俺看到他眼里的绿光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啊！这要不是小鬼的话，怎么可能有鬼火的光在他眼眶子里闪？”
“但是看了一会儿之后，俺突然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换个说法好像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俺当时就觉得俺其实已经是个死鬼了，已经没啥可害怕的了。然后俺就眼皮不眨一下地跟他对着盯着，就这么看着他眼里的鬼火一点点的便没了。”
“俺当时就特别好奇啊！俺说这位不知道是神仙还是小鬼的大人啊，俺实在不知道哪里冲撞到恁老人家了。您要真有啥事让俺办的话您说出来啊，别光直勾儿地看着俺，俺看了实在觉得心里发慌。”
“俺说完这话的时候那老头子又笑了，但是一句话都没再说。而后之后当俺想问问他到底啥意思时，他居然就那么歪头断气了，恁两位说这事邪门不邪门？还有他眼里的鬼火咋就突然没了呢？它又能去哪呢？”
李洛阳自顾自地说着，而当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陈语和唐千重时，正看到了他们眼中慢慢的错愕之意。
李洛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如此看自己，只是在他们瞳孔的映照间，看到了一个遍体被幽绿鬼火缠绕包裹在其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