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等
陈语并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意志力才能让莫铃羽撑到现在，或许只是对于这世间的一丝不舍，乃至于一些话未曾出口的遗憾？
好在她终归还是将那些话说了出来，并非由陈语而起的一段故事也因此而画上了一个句号。至于在那之后还有什么未完之事需要处理，已经不再需要她去费心考虑了，
那是陈语亲口应承的使命，也将在他身上去达成。陈语的脚步有些沉重，但步伐却并不迟缓，到后来之时，甚至已经到了狂奔的地步。这对于身体虚弱到极点的他来说，本来就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杀！”一阵极为激烈的喊杀之声骤然从不远处的战场中传了过来，隐约还能听到众军士的喝骂。
陈语面色微白地努力加快着速度，终于在一队骑兵冲杀过来之前赶到了场中。
经过一番激烈的狂奔之后，陈语微然有些气喘，但此时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转头看着有些愤然的八星毒鳄道：“怎么回事？”
八星毒鳄眼见陈语回来才稍稍将怒气压了压，但依旧有些不爽道：“鬼知道这群疯子怎么了！一照面儿连话都不说就不要命地往里冲，刚才都让我们挡回去了一波，现在又来了。要不是你嘱咐过不能随便杀人，老子直接把那帮不要命的玩意儿生吞活剥了！”
陈语微然皱了皱眉头，而后冲聚拢在外围的毒物们摆手道：“大家先散一散，有什么话我去跟他们说。”
众人对于陈语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立时便向两侧闪开了一条道路，将那队声势极为浩大的骑兵暴露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陈语微然抬头看去时正看到了这支骑兵的带队之人，眉头也因此而锁得更紧了几分：“冷絮，你不去带人救你们领主，来此处干什么？”
冷絮见到陈语之时不觉微然有些发愣，而后单人独骑地冲到了他面前，坐在坐骑上行了个军礼道：“陈语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陈语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有些机械而冰冷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问的话。
冷絮稍稍沉默了片刻后沉声回答道：“领主大人已经被救出来了，现在就在队伍的轿子当中。”
陈语闻言眉梢一挑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应该速速离去，何苦还要来这里自讨没趣？你真以为你们这些人打得过叛军吗？”
陈语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仅是在军兵数量上叛军这边就占有优势，星月巫族修行者的数量更是稳压莫羽铃这边一头。再加上双蛇军中那个女人暗中动用的手段，三大势力共同发力，完全有可能在瞬息之间以碾压之势结束这场战斗。
冷絮对此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即便知道必败无疑，只要有领主大人的命令下达，我等必定也会奋身前往。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陈语只觉的女人一旦偏执起来实在没有办法沟通，唯有冲她摆了摆手道：“你让我，我亲自去和你们说。”
然而冷絮并没有动的意思，反而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自己已然归鞘的长刀。
陈语因此而当即暴怒：“怎么，你现在是打算连我一起砍了吗？”
冷絮迟疑许久过后依旧没敢将刀拔出来，但同样没有如陈语所示的那般让开一条道路。
就在陈语已经打算直接向里面闯时，一顶通体漆黑的轿子却是已经从冷絮率领的骑兵队伍中抬了出来，其间还有莫羽铃许久未曾出现的清冷之声：“你想和我说什么？”
“退兵，马上。”陈语强忍着身体中不断传来的虚弱感，沉声对轿子中的莫羽铃说道。
片刻的沉默之后，轿子当中却是传来了一阵有些肆意的笑声：“退兵？退了之后我们能去哪里？”
陈语因此而一时语塞，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确实将这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抛开私人恩怨暂且不提，这其实就是一场很典型的政变。只不过范围仅仅维持在一个城池当中，并未向更大的方向扩散。
但叛军一方一旦成功占领了这座罪人之城，甚至于将这城中逃逸流放的罪人们尽数斩杀，这便不只是一句死人恩怨能够遮掩过去的了。
陈语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开言道：“莫铃羽死了，就在刚才，我亲眼看到的。”
轿子当中因此而沉寂了片刻，但未过多久之时，莫羽铃愈加冷淡的声音再次从中传了出来；“与我何干呢？”
陈语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当着众多人的面提高声音喝喊道：“无论你们生前有过怎样的仇隙，但终归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现在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你就打算用一句‘与我何干’来给她送行吗？”
黑色的轿帘微然挑起之时，一名形容与莫铃羽相似的女子从中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冷然之态。
莫羽铃就那么缓步走到了陈语近前，而后微然抬头看着他满是怒意的双目道：“我为何要替她送行？她只是一个时刻都在攀比我乃至想要杀了我的仇家罢了。即便我可以不将她放在眼里，至少也不会再把她当什么亲人。至于你所谓的姐妹情谊，还是留着骗那死鬼去吧。”
陈语听她如此说时身体都微然有些颤抖了，双拳紧握的同时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处于了暴走的边缘。
莫羽铃见他这般模样之时脸上多了一丝微然的嘲弄：“怎么，这么快就打算站在她那边了吗？看你今天带来的阵势也不小，是打算跟她的人一起将我们杀个片甲不留吗？”
“他娘的！这女人说话怎么那么欠收拾？！欺负陈语现在重伤在身没法打你是吗？陈语你闪开点，这女人交给我了！”八星毒鳄到后来时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当即就想叫嚷着往上闯。
而对此，浑水煞蝎和黑犬白鼬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显然也是对莫羽铃方才那番言语颇为不耻。
莫羽铃就这么静静看着这一幕，脸上却有一丝悲凉之意一闪而逝。
陈语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是平静地对八星毒鳄道：“我答应死人的事，我会竭尽全力地去办到，所以请再给我些时间。”
八星毒鳄不觉有些错愕不已，印象当中陈语鲜有如此郑重的模样，更是没对自己用过这种满含敬语的口气说过话。
这只能说明，他真的很看重这件事吧。
怔然许久过后，八星毒鳄沉默着退回了原位，但眼神中却是已经和浑水煞蝎等人交流完毕了。一旦那女人真的蛮不讲理地出手伤害陈语，几人将在第一时间暴起将之碎尸万段。
陈语努力平复着自己太过激动的心情，许久过后才正视莫羽铃道：“和你说她的死讯不只是为了让你这个做姐姐的知道，更重要的是我亲眼见证了她用生命去实践一个承诺的精神。我并不知道我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但既然我答应她不会让这座城池当中燃起战事，我就必须尽我全力地去做到。”
莫羽铃微然瞟了他一眼，随后一字一顿道：“精神可嘉，但依旧与我无关。”
陈语出言反问道：“那这世上究竟什么事才是和你有关的？数以万计、十万、乃至百万的性命都因为你的一个决定而丧生，这难道还不足以让你那颗冰冷了太久的心颤动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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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真的不会吧。”莫羽铃平静地说着，语调间没有哪怕半分的颤抖：“罪人之城，原本就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被迫聚集的场所。这里不会缺少死掉的坏人，更不会缺少杀死他们的坏人。如果我活着时尚且可以对他们有所制约，那一旦我死了或者离开了，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到时你看到的不只是一场更为血腥且延长的杀戮吗？”
陈语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阻道：“你做到了，当初那个男人也做到了，为什么不愿相信之后有人也可以做到？”
莫羽铃闻言却只是露出了一个让陈语看不懂的笑容：“因为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不愿把一切寄托于侥幸了。还有，我不希望再听你提起那个男人。”
“她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然而在她濒死之时，最惦念的却还是他。一时的逞强，就能抹去一辈子的期许吗？”陈语这话说得有些含糊，但他知道她会懂得。
依旧只是沉默以对，并且比前两次都要漫长。
在近万人林立于此却偏偏毫无半点声息的死寂当中，一场格外诡异的对视显得十分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