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玉兰予卿
番外玉兰予卿
转眼间,当初那个被父亲严令“不得折腾娘亲”的小婴孩陆祁安,已能跌跌撞撞地满院子跑了。
晚霞将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
那株茂盛的木芙蓉树下,江知渺斜倚在躺椅上,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柔和地落在前方。
只见陆汀驰褪去了平日威严肃穆的官袍,只着一身素雅的玄色常服,正耐心地半蹲着,张开双臂,护着那个穿着红色小锦袍、像只小团子似的儿子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走来。
“子昂,到爹爹这里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是朝堂之上绝无人能听闻的语调。
小家伙咯咯笑着,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一步三晃,扑进了父亲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陆汀驰立刻将他高高举起,引得小家伙发出一串银铃般欢快的笑声,那笑声清脆纯净,仿佛能洗尽人世所有烦忧。
陆汀驰抱着儿子,走到江知渺身边坐下,将小家伙放在两人中间。祁安立刻依偎到母亲身边,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摸她裙摆上绣着的芙蓉花。
江知渺轻轻握住儿子的小手,低头用脸颊蹭了蹭他软嫩的头发,擡头与陆汀驰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彼此眼中已盛满了同样的满足与安宁。
陆汀驰伸出一只手,将妻子和儿子一同揽入怀中。江知渺顺势将头轻靠在他肩上,感受着那份沉稳可靠的力量。
夕阳的余晖透过芙蓉花的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温柔地笼罩着依偎在一起的三人。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晚花的清香,偶尔传来几声归巢的鸟鸣。
小家伙玩累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最终攥着父亲的一根手指,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陆汀驰低头,目光依次流连过儿子恬静的睡颜和妻子温柔的侧脸,心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的平静与幸福所充斥,觉得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此刻怀中的温暖。
他微微收紧了手臂,将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人更紧地拥住。
江知渺感受到他的力道,擡起头,对上他深邃含情的目光,嫣然一笑,轻声道:“夕阳真好。”
“嗯。”陆汀驰应着,俯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初夏的风拂过城郊,吹得一片玉兰树林摇曳生姿。
陆汀驰策马经过,不经意擡眼,便被那满树琼英攫住了目光,朵朵玉兰亭立枝头,如雪鸽振翅,在湛蓝的天幕下开得正盛。
他心念微动,想起那人清丽的容颜。当下勒住马缰,利落地翻身下马,身手矫健的攀上高枝,精心挑选那开得最饱满无瑕的几枝,小心折下。
回到府中,他刻意将握着花枝的手负在身后。听得丫鬟禀报夫人在后院,便放轻了脚步寻去。
芙蓉树正投下浓荫,江知渺一袭素衣坐在石凳上,手边一盏清茶,面前一盘残局,正与自己从容对弈。阳光透过叶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晕,静好得不似凡尘。
陆汀驰轻声走近,语气温柔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今日倒是难得清闲。”
江知渺闻声擡眸,见是他归来,眼角眉梢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如春风拂过湖面:“你回来了。”
他这才缓缓将藏在身后的玉兰花递到她面前。花朵洁白无瑕,瓣蕊含香,还带着山野间的清新气息。江知渺眸中顿时漾出惊喜的光彩,笑意更深:“真好看。”
她连忙接过,捧在手中细细端详,爱不释手,随即唤来百微拿来花瓶,自己亲手插好,嘱咐将花瓶置于卧房中。
陆汀驰见她如此喜爱,唇角扬起的弧度再未落下。他刚在她对面坐下,执起一枚棋子,却见小小的祁安握着一枝刚折下的月季,踉踉跄跄从廊下走来。
“娘亲,给你。”小家伙举起花朵,奶声奶气地说道,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
江知渺心都要化了,放下棋子伸手将儿子抱进怀里,在他软嫩的脸颊上亲了亲:“谢谢子昂。”
陆汀驰失笑,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发顶,语气里满是宠溺:“臭小子,这么小就知道学爹爹给娘亲送花了?”
祁安在江知渺怀里冲着陆汀驰点点头。
江知渺看看怀中的幼子,又望向身旁的夫君,柔声道:“你们父子俩送的,我都喜欢。”
陆汀驰故意挑眉,压低声音追问:“那、更喜欢谁的?”
江知渺垂眸看了眼怀中懵懂可爱的儿子,随即擡眸迎上陆汀驰的目光,眼中流转着唯有他懂的缱绻情意,用眼神无声地给了他答案。
陆汀驰心满意足,低笑一声,伸出大手轻轻捂住儿子好奇的双眼,同时倾身向前,温柔地复上她的唇。
待丫鬟将犯困的祁安抱走后,芙蓉树下便只剩他二人。石桌上棋局未尽,茶香袅袅。
“方才这局未完,继续?”陆汀驰执黑子,含笑问道。
江知渺颔首,执白落子。
她凝神静气,步步为营,与他交手多次,她早已熟悉他那套“诱敌深入、暗布杀机”的路数。
他甫一落子,她便心头警铃微动:“又是此处…想引我孤军深入,再断我后路?”她谨慎避过,转而加固边角。
陆汀驰眉梢微挑,似是意外她的敏锐,却也不急,只从容落子,看似放弃了那处陷阱。
江知渺心中稍定,自觉识破了他的谋划,依着自己的节奏推进。中盘时,她甚至自觉占了几分先机。
然而,就在她以为稳操胜券,欲擒杀他一小队黑子时,陆汀驰指尖一子落下,轻描淡写,却瞬间将她中腹大片白子悉数卷入绝境!
江知渺骤然怔住,指尖白子悬在半空,难以置信地审视棋局。原来他早先的“放弃”是假,真正的杀招埋得更深,竟是以边角为饵,诱她全力出击,实则暗度陈仓,直取中腹!她千算万算,防了他明面的陷阱,却未料到他还有后手。
她放下棋子,贝齿轻咬下唇,恼意染上眉梢:“……又输了。我分明已看透你惯用的伎俩,怎还是……”
陆汀驰见她这般难得的懊恼情态,低笑出声,起身绕至她身后。温热胸膛贴近她的脊背,手臂自她身侧绕过,复上她微凉的手。
“看透了形式,却未算透变化。”他声音低沉,响在她耳畔,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我的渺渺确已进步神速,能识破浅层诱饵。但用兵之道,虚中有实,实中藏虚。”
他握着她的手,将棋子点在一处她未曾留意的位置:“你以为我放弃边角是“虚”,实则我在此处布下的“实”力,足以支撑我弃子取势。你方才若不强攻,转而在此处“镇头”,他引着她的手落下关键一子,“便可压缩我的腹地潜力,使我难以施展。”
接着,他又复盘几步,一一指出她看似稳妥实则保守的落子:“弈棋如用兵,有时需有“弃子争先”的魄力。你处处想保全,反而失了锐气,给了我辗转腾挪的空间。”
他的分析精辟入里,江知渺原本那点不甘渐渐化为豁然开朗。她依在他怀中,目光紧随他修长指尖在棋盘上移动,听他拆解每一步背后的算计与反制。
“原是如此……”她轻声喟叹,“我只见其形,未悟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