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华的遗忘2
耶和华的遗忘2
最高等学府中文系里有一位备受关注的老师,丰神俊朗、为人谦逊、学富五车,据说还是一位退休老院长的孙子,书香门第之子,家里还有千亿家产。这位老师上课也不错,声音沉着温和,讲课内容有序广博,教的是中国古代文学史,往往引经据典,在讲先秦文学时,就能列举一堆后世关于此的研究。
除了人有些冷,温和的声音微冷,神色冷,对人也冷。
但他名字也好听,叫祝瑜。有学生经常出入中文系的办公楼,发现院长那一层楼的走廊里挂了几幅字画,都盖着“舒玉”这个章,向院长打听八卦,原来是祝教授的字画,“舒玉”是他的字。一经传播,祝教授的名声大噪,传到别的系去了,还有学生来专门瞻仰这几幅作品。
祝瑜带的学生去问祝瑜,眼睛很亮地看着他,道:“祝老师,你还画画呀?老师你好厉害,画得很好。”
祝瑜回她们:“很丑,我也很久没画了。”
这天没法聊了。
关于祝瑜的所有,除了他本人,其他所有都没有确实的证据。祝瑜上课,除了讲课,不会提到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也因为这样,祝瑜的身份愈加神秘、愈加迷人。有学生摸消息摸到贴吧去,还真找到祝瑜学生时代几张被偷拍的照片,祝瑜的贴在光荣榜的证件照、第一次作品展的作品照,还有一些模糊的关于祝家的信息。
一番搜寻,最后不知道在哪看到了祝老师“已婚”的标签,学生更加渴望得知,又苦于祝老师从不开口谈这些私事。
学生于是放弃八卦祝瑜,老老实实地在台下听祝老师讲课。
祝老师一年四季一律穿衬衫西裤,除了夏季的时候,手上都会戴上手套。
祝瑜教的古代文学史课程一般带到大二,后面的明清文学由系里其他专门攻读的老师教。
祝瑜的第二届学生秋季入学,看过他还没受伤的手。那时,是春暄在国外留学的第二年。但学生升大二之后不久发现祝老师开始戴手套,担心他的手出了意外。这一年冬天,祝瑜找不到春暄,却拿到了《春山笔记》。
一直到来年夏天,祝老师摘了手套,学生才看到祝老师一双白皙的手,修长、指节分明,只是右手手边有淡淡的疤痕,缀在上边,像很淡很淡的花。
学生痛心这样一双好看的手居然真的发生了意外,女学生是不大方便问的,倒是有男学生课间拿了课本凑到讲台边去问问题,顺便问了一嘴祝老师手上的疤。
祝老师冷声说:“不小心弄的,不用担心。”
男学生问祝老师可不可以加微信,祝老师摇了摇头,说不用微信,有事情的话发邮件就好。
还是一幅冷冷的模样。学生们又想起,大一都快过去了,他们似乎从没看过祝老师笑,祝老师也不怎么用近几年出的软件,甚至大多数是不知道的,有事情邮件联系,急事就打电话。
下了课,祝瑜在讲台上收拾东西,收完之后拿随身带的酒精擦了手,随后站起身提了院里发的布袋就走。
台下的学生见怪不怪,但还是禁不住想,咱们学校的板凳有这么脏吗?祝老师来到喷酒精,走的时候也喷酒精。
不过还有个可能,比较令人伤心,一般没人说出口,祝老师每次这样的仪式还有可能是因为来上课,不会是觉得我们晦气吧?学生呆在原地,又想起之前震惊全院人的祝老师已婚消息,联系起从没见过祝老师笑,不会是这段婚姻特别不幸,他特别不喜欢师母吧?
祝瑜已经混进学生堆,长身玉立,一身衬衫西裤,在一众学生里显眼得很。有学生和祝瑜从同一边楼梯下楼,要去离教学楼最近的那个食堂。
没想到遇到祝老师搭校车,和祝瑜顺路的学生一直在注意他,见状戳了戳旁边的朋友,于是乎两人撑着伞在太阳底下观察。
祝瑜走到半道,遇到同教中国古代文学史的一位老教授,两人很早之前就认识,在路上停住就聊起来了。
在学生那边看来,就是两位老师凑得很近在聊天,还都是提着院里统一发的布袋的同系的老师。没一会儿,见到祝老师笑了,平常就因为唇角勾起而天然带着点笑意的祝老师真笑起来了,温和得紧,矜贵非常。
彼时,老教授问祝瑜教书累不累,说:“这帮孩子刚从高中跳进大学,贪玩的比较多,上课没什么精神,教起来累人。”
祝瑜笑了笑,说:“还好,还算愿意听课,问的问题也都在好好回答。”
聊了几句,老教授和祝瑜加了微信。老教授看着两人空白的聊天窗里祝瑜的原始头像,不死心地点开祝瑜的头像,老教授疑惑地问:“小祝,你用微信吗?”
祝瑜已经把手机丢进袋子里,不明所以地回:“不怎么用。”
老教授看了眼自己花红柳绿的头像,也关了手机丢进袋子里,还拍了拍祝瑜的肩:“上车吧。”
两人一起上了刚到的校车。
学生看愣了,咽了咽口水,一面回忆祝瑜的那个笑,一面嘀咕:“祝老师今天怎么坐校车啊?”
旁边人皱眉想了想,“可能身体不舒服吧。我看祝老师今天脸色不太好,像是生病了。”
“诶,你一说我也觉得,老师上课看着都没什么力气。”
一番八卦下来,简直要把祝瑜说成是病弱的贵公子。
校车上的祝瑜今天确实不太舒服,神色恹恹地低头看右手的疤痕。也不是就今天不舒服,祝瑜这两年春夏时节身体总是不好,愈接近盛夏,愈过得难受,身体无法控制地难受,手冰冷,在热天里指尖冷得红紫。也是为什么今天祝瑜没开车来学校,所幸明天是周末,不用忙着备课。只是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晚会,他得代表祝家出席。
祝瑜皱着眉想了想,这些场合祝家缺席太多次,总得去露一次面的,只是想着乌泱泱的人就有些烦。
祝瑜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眼休息,阳光穿过没遮严实的窗帘缝隙照进来,亮了点祝瑜的眉眼。校车穿梭学校大道,总会不经意撞到路边伸低的枝叶,不时一阵窸窣声。
祝瑜在这样的日月里走过许多路。
夏天,如期放暑假。
祝瑜辞去高校的工作,弃文从商。
学生收假回来,跑遍学院也没找到自己的老师,向别的老师打听很久才知道祝老师辞职了。院里流传祝教授被迫回家继承家产。后来有学生打听到祝老师原来有两个硕士学位,除了他的文学硕士学位,另一个居然是金融专业的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