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贰拾肆』

第289章『贰拾肆』马上就是交子之时了。

终于，远处传来一道厚重钟声，杳杳之音韵透青霄，一圈圈散开，浸透夜色，落入临安城内每个人耳中。

钟声余音渐散，紧接着，便是静——

一瞬，两瞬，三瞬……

倏尔，千巷万户中突然蹿起一道火光，它拖着绚烂长尾凌空而上，升至半霄忽地一灭，下瞬却绽出璀璨的焰花。

不过瞬间华目，仓促间，只来得及惊鸿一瞥，随即便如流星般陨落湮没。

冥冥中仿佛召唤，不过片刻，千万烟火被接二连三点燃，间隔越来越短。

但见一道道耀眼光束如游龙般冲飞半空，倏尔绽开漫天碎金，仿佛芙蓉盛放、牡丹如怒；转眼又化作朱雀腾飞、神蛟潜形。令漫天星辰，都为之黯然失色。

看罢火树烂漫，虹彩狂舞；顷刻更吹落，恰似星如雨。临一城百代繁华；观一场盛世天下；看一世烟花繁华。

如雷的爆竹声不绝于耳，自身后环住我的双臂抽走，我回首，却见项奕双手合十，正闭眼许愿，面色认真而虔诚。

他睁开眼时，眸中倒映漫天烟火，显出一种令人沉溺的迷离之色。

他看着我，唇畔绽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安宁，你好。”

那一刻，我大概也笑了。因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道：“项奕，你好。”

你好你好，愿你一世安好。

如此美的祝福，我收下了，他也收下了。

我回头去看这一场烟花火雨，轻叹道：“自登基后，年年交子，我便会登上这座望楼，俯瞰天下。纵然这是我的江山又如何？不过是孤芳自赏而已。”

他与我并肩携手，歪头细细看着我的侧颜：“安宁，这番话太过沧桑，不像花信年华的女子该说出来的。”

我笑着摇头道：“只是，有些累了。”

不光疲乏，更多是孤独。

我看着绽亮夜空的烟火，面色无澜：“我从小要强好胜，皇兄却清淡无争。两人性格不合，从小甚爱争执。还记得，他喜欢观星，我好看烟火。我们经常将其作为辩论话题。”

回想起过往种种，我忍俊不禁：“皇兄口才好，三言两语就将我激起来。见我辩得面红耳赤，他总驳得云淡风轻。”

我渐敛笑意。又回忆起五年前，我夜闯庆王府，将那杯掺了毒的酒递至他面前。

还记得，我对他说：皇兄，若你没有野心，就喝下杯酒，全当是为放弃皇位的决心作证。

他看着我，淡淡道：常安，这就是你的欲望？

那是至今为止，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回想起当时，兄长看我的眼神，淡淡的，没有半丝怨恨，却又透着失望。

刚开始，迫于拥护庆王为帝者众多，我不得已将他囚禁。后来，出于强烈的控制欲，让我不敢放他自由。

若众臣得知，失踪多年的庆王没死，朝堂形势必然失控，事态将偏离预料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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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难以抑制地一空，我强自压抑着内心翻涌的痛苦：“罢了，还提那些往事作甚。”

烟花还在继续，临安百姓奔走相庆，沉浸于新春的喜悦中，对接下来的一年满怀希望。

而我，在金銮殿中日复一日，早已不敢奢望什么。

项奕目光悠长，看向极远之处：“星空与烟火。一个亘古而不灭，渺茫却永恒；一个绚烂而短暂，臻美却易冷。”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我，问道：“是在平淡中散发长久微热，慢慢逝去；还是在炙热里璀璨一瞬，陨落成尘。安宁，你选择那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