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纵碎玉断情意

骄纵碎玉断情意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西山，小院被暮色迅速笼罩，寒意渐起。老槐树的枯枝在渐起的夜风中发出簌簌的轻响，如同无声的哀叹。

沈歌祈独自坐在石凳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那只粗糙的黄杨木小马紧紧攥在掌心，那行细微的刻字——“昭昭永喜，瑾瑜长护”——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整颗心都在抽搐、痉挛。

恨意、痛苦、背叛、还有那不该有的、被这意外发现勾起的、遥远而破碎的温暖……无数种极端的情感在她胸腔内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它？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她发现这个？

这迟来了十余年的、天真稚拙的承诺，像是最残酷的讽刺，将现实的鲜血淋漓衬托得更加刺目，更加令人绝望。

“昭昭永喜”……沈家满门喋血，何喜之有？“瑾瑜长护”……他护的是什么？是步步紧逼的构陷？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浸透了悲伤与恨意的石像。

穆青安静静地守在一旁，独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力。他看着沈歌祈那失魂落魄、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开来的模样，心中痛楚万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血仇如山，又岂是几句言语能够化解的。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隐约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悠长而空洞，预示着夜已深沉。

就在这时——

小院那扇不起眼的木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而熟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停在门外。

紧接着，是几下克制而规律的叩门声。

笃。笃。笃。

如同敲在人的心坎上。

穆青阳瞬间警觉，独眼锐利地扫向院门，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短刃。

沈歌祈也被这敲门声从那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中惊醒过来。她缓缓擡起头，空洞的目光转向院门，心脏却不受控制地骤然缩紧！

这个时辰……这种脚步声……会是谁？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带着令人窒息的可能性，浮上心头。

难道……是他？！

他从宫里……出来了？！

穆青阳看向沈歌祈，用眼神询问着她的意思。

沈歌祈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她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久坐和情绪激动而微微晃了晃，随即死死扶住石桌，指甲抠进冰冷的石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那疯狂滋长的、连她自己都痛恨的悸动，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无波：“谁？”

门外沉默了一瞬。

然后，一个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的、疲惫到了极点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进来：

“……是我。”

两个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却像一道惊雷，再次狠狠劈中了沈歌祈！

真的是他！萧承！他竟然真的从宫里出来了！而且还找到了这里！

他想干什么？来解释？来乞求原谅？还是来……彻底做个了断？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涌，恨意再次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淹没了方才那片刻的酸软。

穆青阳眉头紧锁，看向沈歌祈，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开门。

沈歌祈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劝阻。她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光芒。

也好。

既然来了。

那就彻底做个了断。

将这一切可笑的情谊、虚伪的痛苦、无用的挣扎……全部碾碎！

她一步一步，走向院门。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穆青阳担忧地跟上一步。

沈歌祈擡手，阻止了他。她不需要保护，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

她亲自，猛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外，月色凄清。

萧承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依旧穿着那身绯色的麒麟官袍，却显得异常寥落孤寂。官袍上似乎沾了些夜露，颜色更深沉了几分。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鲜血都已流尽，唯有那双眼睛，在清冷月辉下，深得像两口枯井，里面盛满了无法形容的疲惫、痛苦，以及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历尽了无尽劫波，终于站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隔着门槛，对视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紧绷。

沈歌祈率先打破了这致命的寂静。她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充满讥诮，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萧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是陛下训斥得不够，还是觉得白日的戏码未曾演够，要来我这里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