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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镜司指挥使

玄镜司指挥使

晨光熹微,金銮殿的琉璃瓦在初升旭日的照耀下,流淌着耀目的金光。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垂手肃立于汉白玉铺就的丹墀之下,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唯有殿角铜鹤口中袅袅升起的御香,以及官员们极力压抑的细微呼吸声。

钟鼓齐鸣,净鞭三响。

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在内侍的簇拥下缓步升座,接受百官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浪回荡在宏伟的大殿之中,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与秩序。

萧承身着正三品指挥使的朱红麒麟朝服,立于武官队列的前列,身姿挺拔如松。他微微垂着眼,面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浅笑,仿佛认真聆听着朝臣们的奏对,又仿佛一切皆不入他眼耳。

户部侍郎赵启明,也就是昨日在璎珞阁闹事的赵公子之父,此刻正手持玉笏,慷慨陈词,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御前。

“陛下!今岁两淮盐税较之去年又短了三成!盐政疲敝,私盐猖獗,长此以往,国库空虚,必生大患!臣恳请陛下严旨,责成盐铁司及地方官员,大力整饬,肃清积弊!对办事不力者,当严惩不贷!”

龙椅上的皇帝神色不明,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并未立刻表态。

殿内一时寂静。

盐税乃国库重要来源,此事牵涉极广,背后不知是多少地方大员和京城权贵的利益网络。赵启明这番看似为国请命的言论,实则暗藏机锋,谁都知道,现任盐铁使是首辅柳元培的门生。

果然,柳元培一党的御史立刻出列反驳,斥责赵启明危言耸听,将地方偶发的治安问题上升至国本,其心可诛。

双方唇枪舌剑,火药味渐浓。

忽然,一位年迈的言官颤巍巍出列,竟是直接将矛头引向了看似置身事外的萧承。

“陛下,老臣听闻,盐枭之所以如此猖獗,与沿途关卡盘查不力大有干系!尤其是漕运河道及沿线官道,皆在玄镜司缉查范围之内!萧指挥使执掌玄镜司,负有监察百官、肃清地方之责,如今盐税短缺,萧大人是否也该给朝廷一个交代?”

这话极为刁钻,将经济问题巧妙地引向了治安和吏治,更隐隐暗示萧承失职,甚至可能暗中收受好处,纵容私盐。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萧承身上,有幸灾乐祸,有冷眼旁观,也有细微的担忧。

赵启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昨日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璎珞阁丢了大脸,虽被萧承圆了过去,但他心中终究憋着一股火。今日这番发难,虽主要目标是柳党,但能顺便敲打一下日渐势大的萧承,也是乐见其成。

众目睽睽之下,萧承缓缓出列。

他脸上不见丝毫慌乱,笑容反而愈发温润和煦,先是对御座躬身一礼,才转向那老言官,语气谦和甚至带着几分敬意:“李老御史所言极是。盐税关乎国本,玄镜司确有缉查巡防之责,此事,下官不敢推诿。”

他如此干脆地“认错”,倒让那老御史和赵启明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说辞一时噎在喉中。

然而,萧承话锋轻轻一转,依旧带着笑:“然,据玄镜司近日所获线报,两淮私盐之患,根源或许并非盘查不力。”

他微微擡眸,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赵启明,又掠过几位户部官员。

“哦?萧爱卿有何高见?”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回陛下。”萧承从容不迫,“私盐泛滥,无非因其价廉。官盐价高,则民趋私盐。而官盐之价,自户部定策,至地方发卖,层层加码,其中环节……呵呵。”

他轻笑两声,适可而止,却留给人无限遐想空间。

“更有甚者,”他继续道,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臣查到,近年来,常有大批官盐在运输途中‘意外’沉船或遭‘劫掠’,而后,这些本该沉入江底的官盐,却往往改头换面,成了质优价廉的‘私盐’,流入市面。这其中,是管理疏失,还是有人监守自盗,内外勾结,将朝廷盐税中饱私囊,继而嫁祸于盐枭,甚至推诿于缉查衙门……臣,不敢妄断,尚需详查。”

他一番话,如温水煮蛙,初听平和,到最后已是杀机隐现!

直接将私盐问题的黑锅反手扣回了户部和负责运输的官员头上,甚至暗示可能存在庞大的贪腐链条!

赵启明的脸色瞬间白了,额角渗出细汗。殿内不少官员也神色微变。

萧承却再次向皇帝躬身,语气恳切:“陛下,玄镜司职责所在,不敢懈怠。然盐政一事,牵扯甚广,非玄镜司一衙之力可决。臣恳请陛下,允臣与户部、漕运司及地方官员协同细查,无论涉及何人,必追查到底,给朝廷、给天下百姓一个清楚的交代!”

他以退为进,不仅完美化解了自身危机,反将一军,更展现出一副忠心为国、不畏强权的姿态,同时还巧妙地把查案的主动权揽入了手中——若陛下准奏,此事便由他主导,届时能查出什么,查到哪一步,便是他说了算。

皇帝深深看了萧承一眼,片刻后,缓缓道:“准奏。萧爱卿,此事便由你玄镜司牵头,会同有司,仔细查办。朕,要一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萧承躬身领命,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赵启明等人面色灰败,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场针对萧承的发难,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并反过来成了他扩张权柄的利器。殿内百官心中无不凛然,这位年轻的指挥使,笑里藏刀的手段越发老辣了。

朝会又议了几件无关痛痒的事,便散了。

百官鱼贯而出,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方才的风波,经过萧承身边时,无不带上几分更深的敬畏或忌惮。

萧承与几位交好的官员寒暄着,笑容和煦,仿佛刚才在殿上掀起惊涛骇浪的并非是他。

正欲步出宫门,一名身着玄镜司服色的属下快步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

萧承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对身旁告辞的官员点头致意,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摩挲着玉扳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微微颔首,示意属下先行退下。

马车早已候在宫门外。车厢内宽敞奢华,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小几上燃着清心宁神的沉香。

萧承靠坐在软垫上,脸上的温和笑容终于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他闭上眼,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腰间那枚素面无事牌玉佩。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他心底骤然翻涌起的惊涛骇浪。

她回来了。

沈歌祈。

不是幻觉,不是相似,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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