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掷为哪般
千金一掷为哪般
接连几日的“怀旧”拜访与那日街头的意外“插曲”,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虽激起层层涟漪,却并未立刻引发滔天巨浪。沈歌祈的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每日忙于打理新接手的铺面,查验账目,与各路商人周旋应酬,将一个精明干练、一心扑在生意上的女东家形象塑造得无懈可击。
然而,那如影随形的监视感从未真正消失。她知道,萧承的耐心正在被消耗,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她的破绽。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进一步搅浑水,或者……能触及她真正目标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便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这日午后,沈歌祈正在书房核对一批从江南运来的丝绸样本,心腹侍女青黛悄无声息地进来,将一份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轻轻放在案头。
“东家,‘珍宝阁’送来的。三日后,他们举办今年最大的一场拍卖会,据说有不少稀世奇珍。”青黛低声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珍宝阁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拍卖行,背后东家身份神秘,能量极大,能拿到他们请柬的非富即贵。
沈歌祈放下手中的样本,拿起请柬。紫檀色的底纹,勾勒着繁复的云纹,触手微凉。她漫不经心地翻开,目光扫过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拍品名录:前朝古画、西域宝石、失传的孤本秘籍……忽然,她的目光死死定格在了名录中间靠后的一项上。
那是一件首饰。名称很简单:累丝嵌宝金丝鸾鸟衔珠步摇。旁边附有一张小却清晰的图样。
只一眼,沈歌祈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猛地沸腾起来!
那步摇!那独特的鸾鸟造型,鸟首微昂,口中所衔并非寻常珍珠,而是一颗罕见的、泛着淡淡虹彩的月光石!翅膀以极细的金丝累叠,层次分明,栩栩如生,羽翼末端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如同燃烧的星点!
这是她母亲最珍爱的首饰之一!是她年少时,常常依偎在母亲怀中,痴痴看着母亲对镜簪戴,那月光石流转的光华映着母亲温柔笑靥的景象,是她灰暗童年记忆里最璀璨温暖的明珠!
她记得母亲曾笑着说:“昭昭,等你出嫁时,娘亲便将它给你戴上。”
可是后来……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她以为这件承载着无数回忆与母亲体温的旧物,早已随着那场滔天大火化为了灰烬,或是沉没于污浊的泥沼之中。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京城珍宝阁的拍卖会上?!
巨大的震惊与汹涌的回忆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失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拉回她一丝理智。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请柬合上,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知道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商人的挑剔,“倒是有些新奇玩意儿,去看看也无妨。或许能淘到些增值的货色。”
青黛敏锐地察觉到主人瞬间的异常,但见她迅速恢复如常,便也不多问,只垂首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青黛退下后,书房内重归寂静。沈歌祈却再也无法平静。她重新打开请柬,目光死死锁在那支步摇的图样上,心脏狂跳,血液奔涌。
必须得到它!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回母亲的遗物!
这不仅是一件首饰,这是她与过去、与母亲之间仅存的、最珍贵的实物联系!是支撑她走过北疆风雪、咬牙活下去的念想之一!
但她立刻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这件东西出现得太过巧合!她刚回京不久,刚与萧承打过照面,刚被玄镜司严密监视,母亲的旧物就恰好出现在这等公开拍卖场合?这世上哪有如此多的巧合!
是萧承吗?他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她?逼她现身,逼她暴露软肋?他深知她对母亲的感情,深知这件东西对她的意义!
还是……另有其人?那日街头栽赃小乞丐的幕后黑手?他们也查到了她的底细,想用此物引蛇出洞?
无论哪种可能,此行都必然危机四伏。
去,还是不去?
沈歌祈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去!为什么不去?
既然有人设下了局,那她便闯上一闯!若是萧承,正好让他看看,如今的沈歌祈,是否还会轻易被往事拿捏!若是其他势力,她也正好借此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条毒蛇!
不仅要去,还要高调地去,堂堂正正地去!以一个商人看中珍宝、意图投资收藏的名义去!
她倒要看看,这千金一掷,最终会砸出怎样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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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华灯初上。珍宝阁门前车水马龙,香车宝马络绎不绝。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文人雅士皆盛装出席,今夜这场拍卖盛会,无疑是京城社交圈的一大焦点。
沈歌祈准时抵达。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绯红色金线绣百蝶穿花云锦宫装长裙,头戴赤金点翠孔雀开屏头面,妆容明艳,气场全开。她不再是那个低调怀旧的商人,而是锋芒毕露、志在必得的豪富女主。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近日关于这位神秘女富商的传闻早已在圈子里流传,如今见她如此年轻貌美,且气势不凡,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沈歌祈对各类目光视若无睹,在侍者的引导下,径直走向二楼预留的雅间。雅间垂着珠帘,既保证了私密性,又能清晰地看到楼下拍卖台和大部分宾客。她知道,在她踏入珍宝阁的那一刻起,暗处的目光必然更加密集。
她刚落座,便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从斜对面的一个雅间射来。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眼波微转,瞥向那边。
珠帘之后,隐约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玄镜司指挥使萧承,竟也亲自来了!他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身墨色暗纹锦袍,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把玉骨小扇,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的目光似乎随意扫过全场,却在经过沈歌祈所在的雅间时,若有实质地停顿了一瞬。
沈歌祈心中冷笑:果然是他!或者说,至少他有份!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道视线,将注意力放回拍卖台上。一件件珍品呈上,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热烈。沈歌祈偶尔也会举牌,参与几件热门拍品的竞价,但总是在价格达到一个高位时便适时放手,显得既豪气又理智,完全符合一个精明投资者的做派。
她在等。等那支步摇。
终于,当拍卖师用激动的声音请出那件“累丝嵌宝金丝鸾鸟衔珠步摇”时,沈歌祈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实物比图样更加精美夺目!在金盘红绒的映衬下,鸾鸟展翅欲飞,月光石流淌着柔和虹彩,红宝石璀璨如血,仿佛带着母亲当年的温度与气息,穿越了漫长时光,骤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指尖瞬间冰凉,胸腔里涌起一股酸涩的热流,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她死死攥紧手中的竞价牌,指甲几乎要嵌进木牌里。
“此乃前朝宫廷匠人所制,工艺精湛,世所罕见,起拍价,五千两!”拍卖师高声宣布。
“六千两!”立刻有人出价。“七千两!”“八千两!”“一万两!”
价格一路飙升,竞争出乎意料地激烈。显然,这支步摇本身的艺术价值和稀缺性,也吸引了不少真正的收藏家。
沈歌祈没有立刻加入。她冷静地观察着。除了那些公开竞价的,她更关注的是那些可能存在的、隐藏在暗处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