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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关头吐真言

生死关头吐真言

冰冷刺骨的暗河水,如同无数把钢针,疯狂地扎刺着沈歌祈的肌肤,试图掠夺她体内最后一丝温度。沉重的负担压在她的背上,那是萧承毫无声息的躯体,每划动一下手臂,都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水流湍急,方向难辨,黑暗中只有水声轰鸣,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因为恐惧、疲惫和绝望而疯狂擂动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全凭着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念在支撑。肺部火辣辣地疼,氧气即将耗尽,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就在她几乎要溺毙在这无尽的寒冷与黑暗之中时,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并且能感觉到水流的速度在加快!

是出口!

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奋力朝着那光亮的方向游去!

“哗啦——!”

终于,她冲破了水面的束缚,重重地摔倒在浅水区和碎石滩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新鲜空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

她顾不上自己几乎散架的身体和冻得麻木的四肢,第一时间慌忙转身,将依旧昏迷不醒的萧承从水里奋力拖拽上岸。

天光晦暗,似乎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又或是天气阴沉。他们被冲出来的地方,是一处隐蔽的山涧下游,四周林木茂密,荒无人烟。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冰冷入骨,很快打湿了他们的衣衫,混合着血水,在身下蜿蜒出淡红色的痕迹。

“萧承!萧承!”沈歌祈跪倒在萧承身边,声音嘶哑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双手颤抖着去探查他的情况。

比在水中时更加令人心惊肉跳。

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泛着死气的灰败。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间隔时间长得让沈歌祈的心一次次沉入谷底。他浑身冰冷,若不是颈侧还有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的脉动,几乎与死人无异。背后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外翻,右胸那可怕的凹陷更是触目惊心,每一次极其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显然肺部遭受了重创。

那文士临死前的反扑一掌,是真正致命的!

沈歌祈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手忙脚乱地再次检查他嘴里的丹药是否咽下,又试图给他渡送些许微薄的内力护住心脉,但她的内力也所剩无几,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激不起半点涟漪。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

她撕下自己相对干爽的里衣布料,想要先为他包扎止血,可是伤口太多太重,尤其是右胸的伤,她根本不敢轻易挪动他,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怎么办…怎么办…”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无助。纵横北疆商道,面对强敌环伺都未曾皱过眉头的沈歌祈,此刻却像个迷失的孩子。医术她只懂皮毛,处理些简单外伤尚可,面对如此沉重的内伤和濒死状态,她束手无策!

荒山野岭,大雨滂沱,去哪里找大夫?就算能找到,萧承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一种巨大的、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痛得她浑身发颤。

她脱下自己同样湿透却略厚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盖在萧承身上,试图为他保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自己则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跪坐在他身旁的泥泞里,用身体尽可能地为他遮挡一些风雨。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它,尽管收效甚微。

“萧承…你醒醒…看看我…”她低声哀求着,声音破碎不堪,“你不能死…你听见没有…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骗了我那么多…瞒了我那么多…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你说过的…要给我兜底的…你这个骗子…每次都这样…自作主张…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我不会!我只会更恨你!”

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用力摇晃着他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你起来!起来告诉我!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蕙草宫的大火!告诉我我父亲是不是真的叛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告诉我啊!”

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愤怒、不解、以及那被深深埋藏、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恋与牵挂,在这个风雨交加、与世隔绝的山涧,在这个他生命烛火即将熄灭的时刻,终于冲破了所有心防,汹涌而出。

她不怕他恨她,不怕他算计她,她最怕的,是他就这样带着所有的秘密和误会,永远地离开,留给她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和一辈子的悔恨!

或许是她的呼喊起到了一丝作用,或许是回光返照,萧承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浓密如鸦羽的睫毛颤了颤,竟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眼眸,曾经深邃如星海,蕴含着无尽算计和偶尔流露的温柔,此刻却黯淡无光,涣散而失去焦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疲惫。

“…昭…昭…”他干裂乌紫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模糊地唤出了那个深埋心底、只属于童年和最深梦境里的她的乳名。

这一声呼唤,如同最锋利的箭矢,瞬间洞穿了沈歌祈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

“是我…是我!萧承,是我!你坚持住!我会想办法救你!你会没事的!”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死亡的阴影。

萧承的目光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终于映出了她满是雨水和泪痕的脸庞。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一如往常的笑容,却因为剧痛而扭曲,看起来比哭更让人心疼。

“…对…不起…”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伴随着更多的血沫涌出,“…终究…还是…弄脏了…手…吓到…你了…”

他指的是他为了救她,毫不犹豫地杀戮,以及此刻濒死的惨状。直到这个时候,他心底最在意的,竟然还是他那深入骨髓的自卑——觉得自己双手沾满阴谋与鲜血,配不上她的皎洁光明,怕自己的不堪会玷污她、惊吓她。

沈歌祈的眼泪流得更凶,用力摇头:“没有…没有…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然而,萧承似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挣扎着,抗拒着再次袭来的黑暗,目光紧紧锁着她,断断续续地,开始吐出那些压抑了多年、几乎要与他的生命一同湮灭的真言。

“…蕙草宫…大火…不是我…”他每说几个字,就要艰难地喘息很久,声音微弱得需要沈歌祈屏住呼吸才能听清,“…但我…知情…去晚了…只来得及…找到…你母亲的…那只…染血的…玉簪…”

沈歌祈浑身剧震!母亲的玉簪!原来当年在她家废墟中悄悄留下那支她母亲最珍爱的、染血玉簪的人,是他?!那不是挑衅,而是…而是他无力挽回悲剧后,唯一能留下的、带着歉疚和安慰的纪念?

“…沈将军…是忠臣…遭人…构陷…”萧承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仿佛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证据…被销毁…证人…被灭口…背后…牵扯太大…先帝…晚年…糊涂…纵容…外戚…与…藩王…”

他的话语破碎不堪,信息却一个比一个惊人!

“…我…力量不够…无法…正面抗衡…只能…潜入…玄镜司…爬上…这个…位置…”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自嘲,“…用最脏的…手段…获取…权力…情报…想查清…真相…替你…沈家…翻案…”

“我以为…你…也在那场大火里…”他的声音里带上了难以言喻的哽咽和绝望,“…这些年…我…”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沈歌祈手忙脚乱地想去擦,却越擦越多。

“…回来…就好…”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不舍,还有那挥之不去的、令人心碎的自卑,“…恨我…也好…总比…忘了我…强…”

“别…别再…涉险…好好…活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目光开始无法聚焦,仿佛在看她又仿佛在看虚空中的某个点,“…心玉…是…钥匙…也是…诅咒…别碰…”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乎细不可闻。

“…昭昭…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愿…身如明镜台…不惹…尘埃…干干净净…地…遇见你…配得上…你…”

这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挤出,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狠狠砸在沈歌祈的心上!那是他深藏一生、至死方休的遗憾与卑微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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