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缺失终现形
共情缺失终现形
大慈悲寺的惊天逆转,如同投入京师的巨石,激起的滔天巨浪迅速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永嘉侯府千金柳云汐,那个一向以温婉贤淑、道德楷模形象示人的高门贵女,竟被玄镜司指挥使萧承当众揭露是构陷忠良之后、勾结北狄商人的主谋!
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最初许多人都不敢相信。但玄镜司拿出的北狄商人画押供词,贵妃女官的拂袖而去,以及柳云汐当场昏厥被擡走的狼狈景象,无一不在佐证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永嘉侯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昔日车水马门的景象一去不复返,门可罗雀,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府内更是乱作一团,永嘉侯气得吐血,卧床不起,侯夫人哭晕数次,下人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而曾经那些追捧柳云汐、以她马首是瞻的贵女闺秀们,此刻也纷纷划清界限,唯恐避之不及,转而开始用最恶毒的语言议论、揣测着她过去的种种“善行”背后,是否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柳云汐精心构筑的“道德金身”,在一夕之间,崩塌殆尽,碎成了人人唾弃的烂泥。
与之相对的,是关于沈歌祈的舆论悄然转向。
虽然“勾结北狄”的罪名尚未由朝廷正式撤销,但玄镜司的公开介入和证据的反转,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这是一场巨大的冤狱。人们开始记起沈家当年的功勋,记起沈歌祈回京后虽然行事高调却并未有什么真正出格的举动,甚至开始同情这位命运多舛的将门孤女。
诏狱深处,沈歌祈也通过每日送饭狱卒神态的细微变化和偶尔听到的零星交谈,模糊地感知到了外界的风暴。她心中震撼于萧承竟真的以如此雷霆手段撕破了柳云汐的面具,但同时,更深的不安也随之而来——柳云汐倒了,但她背后的势力呢?那个神秘的“权威”呢?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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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镜司,地牢。
这里比诏狱更加森严,守卫全是萧承的绝对心腹。
一间灯火通明的刑室内,柳云汐被单独关押在此。她早已不复法会上的光鲜,发髻散乱,衣衫褶皱,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美丽躯壳。
门锁响动,萧承缓步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绯袍,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冰冷地扫过柳云汐,带着审视与剖析。
裴炎跟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份卷宗。
听到动静,柳云汐缓缓擡起头,看到是萧承,空洞的眼神里瞬间注入了一丝剧烈的怨恨和疯狂,她猛地扑到铁栏前,尖声道:“萧承!你陷害我!是你和沈歌祈那个贱人合谋害我!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要见贵妃娘娘!我要见陛下!”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
萧承静静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直到她喊得累了,声音低下去,才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柳云汐,忽察尔全都招了。包括你如何通过侍女揽月联系‘鹞子’,如何指使他找人伪造军械、买通诏狱狱卒企图灭口,甚至……你试图在法会上安排的所谓‘苦主’,也已被本官控制。”
他每说一句,柳云汐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
“不……不可能……他不敢……”她喃喃自语,眼神慌乱。
“在本官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萧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你的父亲,永嘉侯,此刻也已上书陛下,称教女无方,请求革爵待罪。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吗?”
父亲……弃车保帅?!柳云汐如遭重击,身体一晃,瘫软下去,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但紧接着,一种极端扭曲的情绪又猛地占据了上风!她不能认输!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错的是沈歌祈!错的是这个不公的世道!
她猛地重新抓住铁栏,仰起头,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偏执的潮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我没有错!萧承!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清除沈歌祈这个不安分的祸害!她是什么东西?一个罪臣之女!本该老老实实死在北疆!她却偏偏要回来!还要摆出那副清高的模样!她经商?那是牝鸡司晨!她结交权贵?那是心怀叵测!她甚至敢顶撞我!她破坏规矩!挑战秩序!像她这种不安于室、不懂尊卑、毫无廉耻的女人,本就该被清除!我是在维护纲常!是在捍卫道德!”
她的逻辑完全自洽,在她的世界里,她永远是正确和高高在上的那一方,所有不符合她标准的人和事,都是需要被净化、被清除的“污点”。她感受不到自己对他人造成的痛苦,只沉浸在自己是被迫执行“天罚”的悲壮感中。
萧承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毫无悔意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和冰冷。他挥了挥手。
裴炎会意,转身出去。片刻后,他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位是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她手里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面黄肌瘦、眼神怯生生的小女孩。
另一位,则是一名穿着边军服饰、手臂上还带着伤、面色悲愤的中年汉子。
柳云汐警惕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尤其是那老妇人和孩子,眼中满是嫌恶,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萧承!你带这些贱民来做什么?!滚出去!”
那老妇人看到柳云汐,先是害怕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磕头哭喊道:“小姐!贵人小姐!求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吧!把我儿子的抚恤银子还给我们吧!那是他拿命换来的啊!他死在北疆,尸骨都没找回来……就留下这么一点银子,是我们娘俩活命的指望啊!您当初说代我们保管去做善事,可……可我们快要饿死了啊!”
那小女孩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柳云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浮现出不耐烦和被打扰的愠怒:“又是你们!怎么还找到这里来了?真是阴魂不散!那点银子能做什么善事?我那是看得起你们,替你们用在更该用的地方!你们不懂感恩也就罢了,还敢来纠缠?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毫无见识!”
老妇人的哭求,孩子的眼泪,在她眼中仿佛只是令人厌烦的噪音和麻烦。她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共情对方的痛苦和绝望。
这时,那个手臂带伤的军汉猛地踏前一步,双目赤红,指着柳云汐,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柳小姐!那您可还记得我?!去年漕运总督公子纵马踏毁我家店铺,打伤我老父,您当时正好路过,是如何说的?!您说‘区区商贾,怎敢冲撞贵人座驾?定是自身行止不端,冲撞了贵人,方有此祸!当自省己身,岂可怨天尤人?’我父气病交加,不久便含恨而终!您那轻飘飘的一句‘自省’,便是我们一条人命啊!在您眼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就如此轻贱吗?!”
柳云汐被这军汉的气势逼得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被更强的恼怒取代,她尖声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若非你们这些低贱之人不知避让,冲撞了贵人,怎会引来祸事?自己不守规矩,以下犯上,本就是取死之道!我让你们自省,已是仁慈!难道还要贵人向你们赔罪不成?!荒谬!”
她的言论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冰冷无情,仿佛在她眼中,人天生就分为三六九等,下位者的苦难皆是咎由自取,上位者的过错则无需任何承担。
连一旁的裴炎都听得皱紧了眉头,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慨。
萧承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柳云汐,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维护纲常’、‘捍卫道德’。你吸食着他人血泪铸就的‘善名’,却从未真正看见过他们的痛苦。你所谓的道德,不过是粉饰你极端自私、冷漠无情的华丽外袍。你缺乏的,是为人最基本的东西——共情。”
“共情?”柳云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擡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癫狂的“优越感”,“我不需要共情这些蝼蚁!我的道德是为了维护更高的秩序!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按照它本该有的、洁净有序的方式运行!清除沈歌祈,和清除这些不懂规矩、只会抱怨的贱民一样,都是在涤荡污秽!你们根本不懂!你们都被沈歌祈那副虚伪的面孔骗了!她才是最大的祸乱之源!我没错!我永远都不会错!”
她嘶吼着,眼神狂热而偏执,彻底沉浸在自己编织的逻辑闭环里,任何外界的指责和事实都无法撼动她分毫。她感受不到老妇人的绝望,军汉的悲愤,甚至无法理解“共情”为何物。在她看来,无法适应她所定规则的人,本就该被淘汰。
萧承不再看她那令人作呕的表演,对裴炎示意。
裴炎强忍着怒意,将还在哭求的老妇人和悲愤的军汉带了出去。刑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柳云汐粗重的喘息声。
萧承走到她面前,隔着铁栏,俯视着她,目光冰冷如万载寒潭:“柳云汐,你的‘秩序’,你的‘道德’,在本官这里,一文不值。你很快就会知道,践踏律法、构陷他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柳云汐更加疯狂和绝望的尖叫声:“我没有错!萧承!你不得好死!沈歌祈那个贱人一定会遭报应的!我等着看!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她的诅咒在阴冷的地牢中回荡,却只显得更加可悲和可笑。
曾经高高在上的“道德楷模”,终于彻底扯下了最后的遮羞布,露出了内里极度自私、冷漠、偏执且共情缺失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