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解脱
林疏月说完,听对面应声便迅速起身摘了盖头,果见那丝绢是浅色的,能透光,幸亏她对折了好几次,这季节天暗得快,屋里虽点了一排排蜡烛也没有多亮。
她向房门走去,只见纸窗上映出两个高大人影。看来门外有人把守,防止她逃跑,而若是里面出了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只好反身环顾屋内布置,思忖另外的计策。
未等她想好,那老头便有些等不及了,还是个卑鄙奸诈爱耍赖的,伸手摸着绑缚在眼上的丝绢试图扯下来,但林疏月系得很紧,他一时半会儿弄不开,便没再折腾。
但他大约还是能依稀看见些什么,环顾着四周,也不等她回答便伸长了手臂,摸索着向她这处过来,嘴上还要装模作样地问:“小娘子,你藏好了吗?”
见状,林疏月不由蹙眉暗骂了声,面上却撒娇着应道:“还没好呢,大人再等一下好不好?”说着抓起桌上的几个空酒盏抱在怀中,轻手轻脚地离开原地。
那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耳朵竟还算好使,嘴上应着“好好好”,却听声辨位,往她方才待的地方摸索过去,但到底还是扑了个空,嘴里继续装模作样地喊:“小娘子,你藏好了吧,为夫来找你了?”
接着,他摸索着家具择了个方向,竟直直朝着林疏月这边过来。见状,林疏月屏住呼吸没应声,故意往那老头身侧丢了个酒盏。
金属砸落地面的脆响果然引得对方去寻,他志在必得咧着嘴狞笑,伸开双臂猛地往前一扑:“你在这!”
她当然不在那,老头自己用劲过猛,差点被酒盏绊倒在地,本来没什么事,却故意“哎哟”了一声,扬声道:“为夫摔倒了,起不来了,快来扶我呀!”
林疏月怕那老头循声摸过来,又怕对方没耐心再玩彻底耍赖,默了会儿只好出声故意激道:
“哎呀,都怪奴家想出了这个馊主意,本就是年轻人玩的游戏,大人都这个岁数了,要是不小心摔着哪儿了,再站不起来可怎么办呀?”
果不其然,那老头听不得这话,当即愤懑不平地应声道:“这说的什么话!年轻人都玩得,为夫凭什么玩不得!”说着便又摸索着向她这处过来。
“是是,大人老当益壮。”林疏月顺势哄他,快速绕过屏风躲避。
这婚房并不大,胜在屏风隔断、柜子桌子之类的挺多,能与那老头慢慢周旋,消耗他的体力,她再时不时丢出一个小物件吸引老头的注意力,把人耍得团团转。
不过片刻,那老头便玩累了,喘着粗气连连摆手:“不、不行了,不玩了,不玩了。”说着便要摘掉蒙在眼上的丝绢。
“奴家还没玩够呢,大人再陪陪奴家好不好?”林疏月赶忙出声哄他,又故意凑近在人胸口轻推了一把。
“小娘子!”老头神色一喜,立刻便张开双臂抱上来。
“哎呀,差点就被大人抓到了!”林疏月忙疾步退后避开,扫到一旁的博古架上放着个趁手的瓷瓶,顿时计上心来。
她故意出声引着老头向博古架去,又屏息小心翼翼矮身从对方张开的手臂下绕到对方身后。
随即双手抡起那瓷瓶,旋身借势猛地往老头的后脑砸去!
“哗啦——”
只见巨大的瓷瓶应声碎裂,那老头一下僵在原地。林疏月心脏狂跳,以为老头没事,下一刻便见对方猛地往前跌去,倒在一地碎瓷片中,竟连声都没出。
不等她舒口气,瓷瓶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守卫,门口立时响起一阵拍门声:“大人,出什么事了!”
林疏月猛地擡头望去,心如擂鼓,生怕两人就这么闯进来,忽急中生智,忙娇滴滴地扬声喊道:“啊……大、大人好厉害,桌子晃得连花瓶都碎了……大人,我们不要在这里,去、去榻上好不好呀?”
刚经过一轮惊险刺激的追逐游戏,又动手伤了人,她正紧张地大喘着气,话都说不利索,加上本来的嗓音也娇甜,竟也像那么回事,当真给她蒙混过去了。
门外两人听得面红耳赤,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艳羡地看向纸窗,咬牙恨声骂道:“我见过那小娘们儿,长得可水灵了。这老不死的,多大年纪了还能玩这么开?”
另一人摇头叹息,又伸手揽住他的肩背往外走:“别看了,别看了。那丫头估计今晚是跑不了了,走,咱哥几个也快活去!”
“走!”
说着,两人竟相携着远去。
屋里的林疏月凝神细听外面的声响,见没人进来,又蹲在地上拿碎瓷片给那老头补刀,一面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为民除害,一面在人脖子上凶狠地划拉好几下,确认对方死透才罢手,把瓷片扔开后手还在抖。
她扫了眼自己和屋里的布置,快速把身上极显眼的婚服换下来,把头饰都拆下,另抓了一角瓷片防身,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在纸窗上戳破个小洞观察外面片刻,见无人把守,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接着便拉开门出去,又小心掩上,身形迅速藏进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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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大喜的日子,府中上下防守松懈,竟当真给林疏月摸出了门,走到街上混进人群中,再想找到她便不容易了。
她迅速跑回了家,却见屋门紧闭,怕敲门声张把姑丈引来,便绕到矮墙处翻进去,只见里面屋门大开,却并未点灯,四下漆黑一片,连月光都照不清里面的情形。
“姑姑?姑姑,你在吗?”
她跳下墙,一路小声轻唤,却没听见半句应答。回想起坐上花轿之前姑姑跟她说的话,没来由地心脏狂跳,比在婚房里与那老头周旋时还要紧张。
进屋后,她摸着黑走到桌边要点蜡烛,未想走到半途,脚尖忽然踢到了一把椅子。
她正奇怪好端端的,屋子正中央怎么会放一把椅子,忽然想到什么,忙快速走到桌边,抖着手摸黑点燃蜡烛,随即端起烛台回身擡头一望——
只见粗壮梁柱上绑着一条长布,垂下三尺,末端一个女子吊在上头,身体悬空摇摇晃晃,双脚落下的地方,恰在那把椅子边上。她刚刚走过时,没准那双脚就擦过她的头顶。
林疏月浑身僵住,咽了咽口水,慢慢顺着那女子的双脚擡头望,果见一张熟悉脸孔,表情却狰狞陌生,不复往日鲜活温柔。
她不由瞳孔骤缩,下意识喊了句“姑姑”,喉咙却干涩发紧,出不了声,随即猛地跪倒在地,视野迅速模糊。
不等她将姑姑的尸身放下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有人在门外嘀嘀咕咕:
“我还没赶你出去呢,你自己就吊死了,这屋我哪里还敢住啊,只能烧了!你可千万别来找我啊!要、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争气!对不起啊,对不起……”
林疏月凝神细听,辨出那是姑丈的声音,当即气得头晕目眩、浑身发抖。紧接着,屋门忽然被从外打开,有两人抱着一大把薪柴进来。
她怕被人发现,再给送去李大人府上,忙吹熄蜡烛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那一对贱人前后忙活半天,嘴里念念有词地把薪柴铺满屋里,随即点了一把火,盯着火势渐起才转身出去,还怕姑姑诈尸似的,把大门关t紧。
火势渐大,再不走便来不及了。林疏月最后擡头看了眼姑姑,决绝转身,终于从那堵矮墙处翻出去。
她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那火越烧越旺,黑烟滚滚,等到四下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纷纷提着水来救火,她才转身离开,在野地里找了个安全地方,紧紧抓着碎瓷片将就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