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玩
贪玩
桐油车行至永宁巷。
据玄彻的部下所言,刘婆是在傍晚毒发身亡的,阿渡听见青儿的叫唤声,跑进去一看,顿时吓哭了。
众人见状,手忙脚乱,一拨人好声好气地哄小主子,直至半夜才将他哄睡着,现在估摸着已经苏醒了。
董馥娇快步下车,忧心地提裙进院,只见幼子用被褥卷了个小窝,抱着他的玩伴缩在角落里,小脸苍白,活像被吓丢了魂,董馥娇看得心疼极了,坐到榻边温声细语道,“阿渡,来,让娘亲看看。”
阿渡慢吞吞地凑过来,小嗓子带着泪意,怯生生道,“娘...我怕...”
“诶,娘在呢”,董馥娇俯身去抱他,素手轻柔地拍肩,轻哄道,“没事了,阿渡,娘陪着你。”
母子俩脸贴脸,温热的触感和熟悉的气味让这个受惊的孩子稍稍安心了些。
青儿忙跪地磕头,“主子,奴婢有罪,都是奴婢将小主子带了去,才让小主子受此惊吓。”
阿渡抱着大暑,弱弱道,“不怪青姐姐,是阿渡自己想去玩儿的。”
董馥娇揉着幼子的小呆脑,轻哄道,“好,我们阿渡是最明事理的小孩,对不对?真是个好孩子。”
鹦鹉收着翅,站在笼子里的横杆上学舌,“阿渡真是好孩子,阿渡真是个好孩子...”
阿渡眯眼,笑出两道月牙,重重地点头,像小兽一样窝进娘亲的臂弯里,抱住胳膊不撒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闻香香。
玄彻凤眸轻擡,凉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冷声道,“你带着吾儿去刘家,可有什么异样?”
青儿被这道威压吓得不轻,抖着嗓子,不敢遗漏一点事,“回陛下,刘婆见了小主子,脸上霎时惊异,问奴婢小主子的爹娘是谁,奴婢没有告之,只瞧刘婆是不是盯着小主子若有所思。”
“后来,刘婆毒发,嘴里流了好多血,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同奴婢说了那句话,可还没等奴婢追问,她就归西了。”
阿渡听见血这个字,担惊受怕地撇撇嘴,董馥娇察觉到怀中幼子打颤,便打断道,“好了,别在阿渡面前说这些。”
玄彻默了默,略一挥手让婢女先下去。
午后,阿渡从床上哼哧哼哧地爬起来,从隔间的木柜里掏出一袋花生酥,对着小弟悄声道,“大暑,吃不吃糖?”
大暑,“渡...”,很快被捂住鸟嘴。
阿渡摇摇头,小脸十分严肃,“嘘,别把娘吵醒了。”
他掰了一小块,先投喂给小弟,然后才把剩下的花生酥一口吞下。
嚼完以后,阿渡又无聊了,扒着门扉,见新认的爹正背手站在长廊中央,好像在和郭哥哥说话。
他支起耳朵一听,只约莫听到“太后、丞相”两个词,这是什么呢?好吃吗,好玩吗?
阿渡张巴下嘴,眼珠子咕噜噜地绕着长廊转了一圈,而后蹦蹦跳跳地跑到爹爹跟前,扯了扯他的衣摆,昂着小脑袋,用另一只小胖手遥遥指着院子里绕了藤萝的木架,脆生生道,“爹爹,阿渡要荡秋千。”
玄彻早就察觉到了幼子的跑跳声,俯身单臂将幼子抱起,朝龙骑将军漠声道,“方才朕交代的地方,务必搜查清楚。”
将军即刻领命,临走前还不忘朝阿渡笑道,“小殿下好,末将拜见小殿下。”
阿渡跟这个将军俨然已经混熟了,有模学样道,“郭哥哥好。”
玄彻勾唇淡笑,覆了薄茧的指腹收着力,抹掉幼子脸蛋上的糖渣,“你娘亲呢?”
阿渡嘟起嘴,朝屋子那努努,“娘亲陪阿渡玩累了,可是阿渡还不困。”
他加快语调,重申道,“阿渡想荡秋千!”
玄彻瞥了眼横梁和绳索,再看了看自家的崽子,怎么看也觉得他的小身板在座椅上被晃丢。
玄彻揉了揉阿渡毛茸茸的脑袋,淡淡道,“你还小,一个人坐太危险。”
阿渡搭在爹爹的宽肩上,理所当然道,“那爹爹抱阿渡呀,娘亲就会抱阿渡这样玩。”
玄彻凤眸微凝,垂下眼睫,儿时,他站在门口,也看过太后抱着玄稆这般,后来,没人经过的后花园里,他也自己爬上秋千,却觉得空空荡荡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堂堂天子,坐在秋千上成何体统?”
阿渡凑过来,往爹爹的俊脸上嗅了几口,“糖...糖...糖在哪儿呢?”
他怎么找不到呢?
阿渡没闻到甜丝丝的糖,玄彻倒是被迫吸了满腔稚嫩的奶味,他思绪凌乱,微微叹了一口气,抱着幼子慢慢踱步到院中。
玄彻只坐过那一次秋千,时隔太多年,是以刚坐上时,还有些愣怔,阿渡的脑袋歪了又歪,扑在他身上嘟囔道,“爹爹,你快晃呀!”
玄彻才如梦初醒,腿部略一使力,摇起秋千。
绳索摆动的很慢,但没停歇一刻,玄彻感受到轻盈的秋风划过耳边,起坠间,从天降下的金纱穿过藤萝后只余斑驳,细碎地、微暖地打在脸庞上,他下意识抱紧了阿渡,像是抱住了儿时的自己,而他变成了铜人,僵硬无比。
董馥娇睡饱了,开门便是看到这样的光景,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玄彻,真是托了阿渡的福,没想到还能看见你荡秋千的样子。”
玄彻打小就板着一张脸,除了床第之间,董馥娇都没见过他不正经的时候,今儿也算是轮到她啧啧称奇了。
玄彻听见阿娇的打趣声,薄唇略微一抖,不动声色地放沉下盘,将秋千停住。
阿渡还没尽兴呢,不依不饶地抓住爹爹的锦衣,大声道,“阿渡还要玩,还要玩!”
董馥娇扬眉笑,“怎么不继续了。”
玄彻将作怪的小手挪走,清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朕还有要事,娇娇,你陪阿渡接着玩罢。”
说罢,他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了,只是这匆匆的步履,怎么看都像是在落荒而逃。
董馥娇朝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道,“真奇怪”,她又转头,看阿渡乖巧地坐在秋千上,轻笑一声,“不管你爹,娘亲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