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众生畏果菩萨畏因从来人非圣贤，但是……

第128章众生畏果菩萨畏因从来人非圣贤，但是……

“趁着天气好把板子晒一晒啊。”韩非说,将木板在院子里摊开了，“这堆是今晚李左车要来取的。”

“现在晒好了，装起来。”他说,“那堆是我的。”

“你是来和我打招呼的。”他说道,并没有擡起眼睛,似乎真的很忙,“你的事情我不会说的。”

“没有必要,他们应该也不会来问我。”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和李将军约了今晚,否则我已经让你放心了。”

“您也说了，没有必要。”唐秋生轻声说，站在檐下看他将板子放在朝阳之下,“所以您又要给我什么安心呢。”

“我来也不是为了警告先生，t”她出了口气,“只是不想看到先生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韩非没有回头,他安静地把板子一块块地排好，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太阳的正中间,他年纪不轻了，擡起手遮着泼天的日光，“李左车的运气倒是好,碰巧赶上了。”

“要是晚几天提，估计就没有他的东西了。”韩非波澜不惊地说,唐秋生走了过去,看了看那边的板子,“这个是什么？”

“李左车要的教材。”韩非说，“说是要给每个新兵上课用的，大概是把匈奴的秉性习惯,文化习俗编成了小册子。”

“现在识字的人多了，”他说，“所以也可以给他们发册子看了。”

唐秋生点了点头，“为什么是晚上来？”她问道。

“说拿了就走。”韩非答道，“估计是不想耽误时间，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拿。”

“北方这么吃紧了么？”唐秋生忍不住出了口气。

“盯紧点总没错的。”韩非说，他放任自流地叹了口气，“反正今晚也不睡了。”

“要写的悼文我一个字还没动呢。”他说，“别到时候发丧了我还没写就着乐了，那真是在婚礼上想当新娘，葬礼上想当死者一样引人注目了。”

唐秋生轻轻地跟着叹了口气，“还有什么要忙的吗？”

“没什么了。”韩非说，“那边有人家送的柿子，你可以拿着吃。”

“也许是我老了吧，”他平淡地说，“总觉得今年的柿子不太甜。”

“先生还没老呢。”唐秋生说，韩非撑着脸坐着，从后脑来看白发倒是不多，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领口有点发毛，露出了他的脖子，也许是长期伏案的缘故，骨骼微微有些变形。

“我都年过花甲了，”他笑着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还说什么不老啊。”

“说起来前几日是九重阳，”韩非说，“也不知道今年菊花黄不黄。”

“应该会和往年一样黄吧。”唐秋生说道。

“应该吧。”他说。

“说起来，你知道当年老师为什么喜欢骂我俩么？”韩非突然笑了一声说道。

唐秋生摇了摇头。

“当时荀卿说商汤故事，说他看到有人在山里猎鸟，”韩非笑着说，“然后四面八方都是罗网，还许愿说想将山林的鸟都抓干净。”

“于是商汤就把他三面的网都拆了，这就叫做，网开一面。”韩非笑道，“老师就说，无论是学道求个逍遥，还是学儒求个中庸，都比学法好，你学了法，就是往命运的那一张网上撞。”

“你看看，法家的人哪有有善终的。”韩非笑了笑，“教唆父亲放弃儿子，教唆妻子不从丈夫，庶民不敬尊者，件件都是倒行逆施，冒天下之大不韪。”

唐秋生低下了头，感受着日光落在自己的头顶。

“而且还要改棋易帜，把别人吃下肚子的肉活活抠出来。”韩非波澜不惊地说，“从哪里才能求个善终。”

“后来呢？”唐秋生问道。

“后来就不骂了。”韩非笑了笑。

“石头过刀，草要过火，人要换种，”他轻声说，“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该死么。”

“打五百年的仗，实在也太长了些。”韩非笑了一声。

“所以后来就不骂了。”他笑着说，“而且走这条路，也不是为了君王喜欢。”

“是因为什么？”唐秋生问道，“会被人感谢么？”

“人们是不会感谢我们这种冷血小人的，只会觉得我们是一群冷心冷眼冷情的唯利是图的家伙罢了。”韩非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笑了出来，“那些都不重要。”

“走这条路从来只有一个原因。”韩非笑着说，“否则也坚持不下来。”

“因为觉得这是对的。”

“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鼫鼠五技而穷。”唐秋生想起了什么，念了出来。

“是故君子结于一也。”韩非补充道。

“可惜说了这么多，我那个该死的文章还是一个字想法都没有。”他笑着说，“果然我的学说根基上的确有问题。”

“人从来不好，但是人也不那么坏。”他慢慢地说，“而且好像利字当头，感情也没法完全忘光。”

“从来人非圣贤，但是也人非草木。”

“不谈道理了，”韩非挥了挥一只手，“说起来，你知道李斯最讨人厌的一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唐秋生摇了摇头。

“就是磨磨蹭蹭，牵扯不清，”韩非笑了笑，“你很难和他一刀两断，划清界限。”

“当时离开兰陵回韩国去，”他说，看着远方的天空出了口气，“他给我准备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有的我都用到今天了。”

“不说那些了。”他静默地说，“明天就又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