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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

夜雨

行了数日,离衡州府愈发遥远,山路也愈加崎岖,沿途的客栈比不得起初宽敞舒适。玉绮本就身子娇弱,这几日又受了风寒,这日骤雨倾盆,她终于支撑不住,发起了高烧。

采薇只觉压力如山,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玉绮,衣不解带,焦心不安。直到傍晚,她终于将药一口一口喂下,看着玉绮沉沉睡去,才稍稍松了口气。

窗外大雨如注,密密麻麻敲得人心烦意乱。采薇筋疲力尽,踉跄回房,只想借这片刻的宁静歇上一歇。

她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她走到榻前,照例想拿被子到角落里去将就一晚。不知是这些天太过疲惫,还是久无风波让人心生怠懈,那张柔软的榻,就像一张无声的诱惑。她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终于心一横,眼一闭,干脆利落地揭开被子,一头扎了进去。

暖意四溢,恍若初春的阳光包裹了她。采薇几乎是在触到被褥的瞬间便沉入梦乡,连眉心都松弛了几分。

澹台珣推门进屋,满身风雨。他脱下外袍,正欲躺下歇息,擡眼一看,却愣住了。

他向前一步,低头定睛——床上躺的,赫然是采薇,睡得香甜,眉眼柔和,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冷清与倔强。

他气得倒抽一口冷气,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掀开被子,伸手摇她肩膀:“起来!你这女人也太放肆了!”

采薇一动不动,呼吸绵长。

他皱眉,加大力道:“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拽下去!”

少女依旧纹丝不动。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仿佛是个精致的瓷偶。澹台珣看着她苍白而安静的脸,手上的力道不由得缓了几分。

最终,他还是咬牙松了手,闷声走到桌前,拉了张椅子,伏案而睡。

清晨,采薇在一夜好梦中悠悠醒转,伸了个懒腰,只觉周身轻松,神清气爽。她睁开眼,正欲翻身,却猛然看见案前伏睡的人影——澹台珣。

她顿时一激灵,昨夜强占人家卧榻的记忆如潮水涌回,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她悄悄掀开被子,想趁他未醒先行离开。

但澹台珣早已被她惊动,擡头瞥了她一眼,火气腾腾:“你不是阶下囚吗?你的自觉呢?你怎么敢——”

“对不住。”采薇淡淡地打断他,声音里半点歉意也无,反倒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倦意。“昨日太累了。”

她说着已迈出一只脚,回头也不回,“我去看看玉绮好些没有。”话音未落,人已扬长而去,只留下门板“啪”地一声轻响。

澹台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门口,终究发不出火,只得折回床边,打算再睡一会儿。

然而,他很快后悔了这个决定。

被褥尚暖,枕边残留着少女淡淡的气息,如兰似麝,带着一丝雨后潮湿的清甜,直往鼻尖钻。澹台珣顿时如被针刺,腾地弹坐起来,脸色比那夜的风雨还要复杂百倍。

雨一直下。

这一日,采薇一直守在玉绮房中,幸而她烧已退去,脉象也趋于平稳,只是仍有些虚弱,食欲不振。采薇总算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的寸步不离,也让玉绮对她的信任与依赖日益加深。

这日澹台珣早早回到房中,似是铁了心要把“阵地”夺回来。

果不其然,暮色时分,采薇回来了。她推门而入,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道:“我来拿医箱,今晚我就睡在玉绮房间,方便照顾她。”她今日想了无数法子,终于想出个合理的借口能躲过他的“魔爪”。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你若不放心,大可派人守在门外。”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准备离开。

澹台珣原本满腹怒火,憋了一肚子训斥她的言辞,这一瞬却全堵在喉咙,半句都说不出。只冷冷丢出一句:“站住。”

采薇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眉头轻蹙:“还有事?”

他盯着她,语气平静却寒意逼人:“我听说你与萧沅舟情意相投,如今却肯低头照顾他的女人和孩子——你倒是能放得下身段?”

采薇一怔,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萧沅舟的名字,后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玉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事?你派人查我?”

这一路行来,澹台珣都与他们在一起,也不知他是如何与外界传递的消息。

澹台珣冷笑:“你以为我会对身边之人的底细毫无所察?我早就猜到你不会是一个寻常医女,三言两语就让玉绮放了你。你们南境人个个狡诈,我真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竟这般野心勃勃,为了攀附镇南王府,竟然可以伏低做小到这种地步?”

采薇没想到他原来是如此揣度自己,气得满脸通红:“你!你!”

澹台珣道:“怎么?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少在我面前耍花招。难道你不是相当世子夫人?只不过,听说那萧沅舟是个十足的纨绔,既招惹了你,又去招惹玉绮,你这么聪明,到底是看不清呢还是不想看清呢?”

采薇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微颤却句句有力:“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眼瞎还是心盲,都是我自己的事!”

澹台珣嗤笑,语气阴阳怪气:“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省得你再做梦想逃回去,当什么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

采薇怒极反笑:“世人都说玄隼将军铁血无情、只知杀戮,果然不假。你怕是死了都没人为你掉一滴眼泪。”

澹台珣不以为意,目光却骤然沉冷:“死都死了,我还在乎谁的眼泪?”

他欺身向前,逼她步步后退,直到背脊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你知道我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他低声道。

采薇寒毛倒竖,直觉危险逼近,刚欲侧身避开,澹台珣却伸手,一把钳住了她的下颌。他动作不重,却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压迫感,像一只豹子在玩弄被困的猎物。

“区别是,我不会死。而你——”他眼底泛着一丝冷光,“却随时都可能死。”

他手指微收,力道不重,却足以令采薇感觉到呼吸受限,心中一紧。但下一瞬,他却忽然松了手,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猜——”他声音低哑,:“你要是今天死了,萧沅舟会不会掉几滴泪?然后呢?该当他的世子,照样风光、照样逍遥。”

“所以——”他冷笑,“如果你还想活着,就给我老实点。”

采薇剧烈喘息着,一语不发,转身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雨声再次填满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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