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言
诀言
萧沅舟做了一个梦。梦里,采薇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追。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拼尽全力追赶,却始终追不上。
他急切地呼唤她,声声唤得撕心裂肺:“采薇!采薇!”
可她仿佛听不见,始终未曾回头。
“采薇!”他猛地惊呼出声,倏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浸湿鬓发。
他倚坐起身,只觉宿醉未醒,脑中昏沉一片。天光已盛,帐内却空无一人。
“采薇?”他喃喃地唤了一声,语气茫然不定,仿佛尚未分清梦与现实。
没有回应。正欲起身去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案上。那枚素白温润的卧鹿镇纸,此刻静静躺在桌案正中央——而非往日的桌角。镇纸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走过去,展开纸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沅舟,断川事关南境安危,不可不防。你我一别,各自安好。勿念。——采薇”
萧沅舟飞快看完纸条,心中仿佛被掏空了一块。那熟悉的字迹还留着她的气息,几行话却像是从他身上抽走了什么——一如梦中,她走得决然,他却连一个字都留不住。
他指尖微颤,将纸条紧紧抓在手里。“采薇……”他低声念了一句,像是在梦魇中唤她回头。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出帐外,掀开帘幕,日光迎面而来。他的目光扫过营地,马厩空着。他站在原地,眼中微光渐沉,片刻之后,他转身大步朝议事帐而去——她既已离开,总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正巧,青松迎面而来。
“青松,”他快步逼近,语气急促,“采薇呢?”
青松神色一变,垂下目光:“世子,采薇姑娘……已经走了。”
他心中一紧,虽有所预感,仍不愿相信:“走了?她怎么走的?”
青松低声道:“昨夜她骑了您的狮子白,穿了您的常服,还佩着您的匕首。夜色太深,值守的士兵以为是您……便放她出了营。”
话音未落,萧沅舟猛地拍案,将桌上物什扫得四散:“秦照野呢?叫他来见我!连口令都不核实,就放人出营?让他自己领罚!”
他压下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去了哪里?是去找……澹台珣?”
青松摇头:“属下不知她去了哪里。但玄隼军……已经退兵。”
萧沅舟一愣,眼神一冷:“什么意思?说清楚。”
青松知道他正在气头上,赶紧说道:“今天清晨,采薇姑娘出现在阵地中央的高台上,澹台珣随后现身。他们两人在马上说了半天话,之后澹台珣便调转马头,带兵退了。”
“他们说了什么?”萧沅舟问。
“距离太远,听不清。”青松低声答道。
萧沅舟猛地站起:“之后呢?采薇没有跟澹台珣一起走?”
“没有。”青松点头,“等敌军彻底退去后,她才一人离开。”
萧沅舟怒气再起:“那你们呢?她孤身一人,为何没人接应?”
青松正要开口,一个老成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是我下令按兵不动的。”
帐帘掀起,周老将军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萧沅舟压低声音,语气不善:“为什么不去接应她?不管怎么说,采薇也是南境子民,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周老将军哼了一声:“南境子民?玄隼将军的夫人可不能算简单的南境子民。世子别忘了,玄隼军不就是她招来的。谁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敌我未明,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最为稳妥。”
萧沅舟道:“她涉险为我们带来断川的情报,事关重大。无论如何,我们至少该护她周全。”
周老将军不屑:“保护?兵都退了,她还能有什么危险?何况玄隼军难道会对他们的将军夫人不利?谁知道他们耍的什么花招?我们让她来去自如,没有为难她已属不易了。”
帐中气氛一时凝滞。萧沅舟额角跳动,忍住辩驳,环顾帐中将领,沉声吩咐:“加派密探,去璃京。璃京城内的朝廷动向,澹台珣的兵力调动,以及……”,他停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采薇在璃京的一切,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他看向青松:“你带一队人,不,还是我亲自去,去追回采薇。”
青松一听,忙跪下道:“世子,这个任务交给我去。玄隼军还未远离,您不能贸然离关。再说,还有断川事宜也需要您主持大局。我一定把采薇姑娘追回来。”
萧沅舟沉默片刻,眼中情绪翻涌,终是缓缓点头:“好,青松,就交给你去办。”
须臾,众人退下,帐内只剩萧沅舟一人。
他颓然坐回椅中,掌心摊开,是那张被他捏得皱巴巴、早已湿透的纸条。
“你我一别,各自安好,勿念。”
短短数语,如钝刀割心。他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攫住,几乎无法呼吸。
“采薇……”他喃喃低语,声音嘶哑,“你不是说过,莫失莫忘,矢志不渝吗?”
他将那纸条紧紧攥住,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我才不要什么各自安好,勿念。不管你在哪,是什么身份,我都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