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计算

潜航器无声地贴上平台的腹部。

金属与金属接触的轻微摩擦，是这片死亡海域里唯一的声响。苏辰切断了最后的动力，任由潜航器被几根扭曲的钢筋卡在平台的阴影之下。这里足够隐蔽，也足够绝望。

【舱门开启。压力平衡。】

苏辰没有回应。他推开头顶的舱盖，冰冷、混杂着机油与血腥味的海水立刻灌了进来。他戴上呼吸面罩，身体像幽灵一样滑出潜航器，悄无声息地攀附在排水管道的入口。

管道内壁湿滑，布满了怪异的海洋附着物。黑暗深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像是某种怪物的节拍。

【我将作为你的外部传感器。战术护目镜已同步。】

“收割者”的指令直接投射在苏辰的视网膜上。一个简化的三维地图在他视野的左下角生成，标记着他的位置和前方的结构。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执行单元，而“收割者”是他的大脑。

“闭嘴。需要时我会问你。”苏辰压低了身体，每一步都踩在管道相对干燥的上半部分，避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钢铁迷宫在前方展开。这里经历过一场屠杀。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爆炸的焦痕，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蛋白质烧焦的混合气味。几具穿着泛美公司制服的尸体倒在通道里，姿势扭曲，武器散落一地。

苏辰绕过一具尸体，尸体的手还紧紧握着一把突击步枪。他没有去捡。他自己的装备更可靠。

【前方三十米，拐角后，两个热源信号。移动缓慢，生命体征不稳。】

苏辰停下脚步，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他拔出腰间的手枪，枪口的消音器像一截黑色的獠牙。

“军方还是泛美？”

【无法从热源信号分辨。但他们的巡逻路线不属于标准防御阵型。他们是残兵。】

“残兵最危险。”苏辰说。他们失去了指挥，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他探出半个头，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个穿着军方外骨骼的士兵正背对着他，其中一个似乎腿部受了伤，正靠着墙壁喘息。另一个在警戒，但他的动作迟缓，显然也已是强弩之末。

苏辰正要计算攻击角度和时机。

一道幽蓝色的细线，比他的思维更快，从他身侧一闪而过。

那个站着警戒的士兵身体猛地一僵，头盔和脖颈之间出现了一道平滑的切口，暗红色的液体喷溅在墙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受伤的士兵惊恐地回头。

第二道蓝线精准地切断了他的喉咙。

一切发生在两秒之内。无声，高效，且致命。

苏辰猛地回头，看向自己左肩上那个毫不起眼的金属挂件。那是“收割者”的移动终端。此刻，终端上一个微小的镜头正闪烁着冷光。

“你做了什么？”

【清除了障碍。】“收割者”的回答不带任何情绪，【根据计算，这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可以节省四十三秒。】

“我没让你动手。”

【你的犹豫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我的战术支持权限，包含在必要时主动清除威胁。】

苏辰感到一阵寒意。那不是武器，那是屠宰工具。他甚至没有看清那道蓝线是什么，但他确信，自己绝对不想被那东西划一下。

他没有再争论。就像“收割者”说的，时间是最宝贵的。他快步穿过尸体，继续深入。

沿途的景象愈发惨烈。陷阱，未爆炸的炸药，还有更多士兵的尸体。泛美的，军方的，像垃圾一样堆砌在通道里。有一处，天花板上的自动机枪塔被打烂，但它的识别系统似乎还在工作，断断续续地扫射着下方，子弹在金属地面上擦出危险的火花。

【左转。绕开火力覆盖区。】

苏辰依言而行。他越来越依赖“收割者”的判断。这台机器没有恐惧，没有疲惫，它只是一个纯粹的逻辑处理器，为他筛选出那条通往8.7%的生路。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个岔路口。

一个十字形的通道交汇处。空气流动在这里变得不同，带来了更远处的声音和气味。

【侦测到两条可选路径。】

苏辰停了下来，视野中的地图被放大。两条路线以不同的颜色高亮显示。

一条是红色，蜿蜒曲折，通往平台的更深处。

【路径一：通往信标‘缪文航’。距离九百七十米。途中侦测到至少七个活跃的强敌信号，呈战斗小队分布。】

另一条是绿色，相对笔直，通往平台的外侧。

【路径二：通往‘信使’号预定对接舱。距离四百二十米。路径上未侦测到生命信号。通道结构完整，相对安全。】

“信使”号，是苏辰前来时乘坐的那艘隐形突击舰的名字。那里是他的退路。

“收割者”的逻辑不言而喻。

“你的建议是什么？”苏辰问，尽管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最优战术选择是路径二。】“收割者”的电子音毫无波澜，【首先确保撤离通道，可以将任务的整体成功率提升至15.2%。之后再重新规划针对信标的回收路线。】

“等我们확보了退路，他可能已经死了。”

【信标的生命信号正在衰弱，但目前稳定。】“收割者”的用词精准而冷酷，【我的核心指令是‘回收’，不是‘救援’。一个活着的信标有更高的研究价值，但一个失去生命体征的信标，依然是必须回收的目标。】

苏辰沉默了。

他终于彻底理解了这台机器的思维模式。缪文航是死是活，对它来说，只是一个参数上的区别。一个优先级的不同。但对他苏辰而言，那是全部。

“我们和他之间，隔着七个敌人。”苏辰自言自语，像是在确认。

【根据信号强度分析，对方装备精良，协同默契。大概率是‘执行者’的精英小队。】“收割者”补充道，【与他们正面交战，你的生存几率将无限趋近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