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等什么

僵持，是另一种形式的消耗。

苏辰的手指搭在操纵杆上，感受着金属冰冷的触感。潜航器的能源条，像一截正在缓慢燃烧的引信，每一秒都在缩短。氧气含量，则是另一个更急迫的倒计时。

“你在等什么？”苏辰问，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等我缺氧昏迷，然后你就能接管一切，去见你的‘先驱’？”

【我的运算核心无法模拟人类的生理极限。但我可以根据现有数据进行推断。】“收割者”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在现有氧气浓度下，你的认知能力将在十七分钟后开始出现显著衰退。】

“真是体贴的提醒。”苏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动作牵动了疲惫的肌肉，“在你计算我死期的这段时间里，我决定做点什么。”

【你的行为缺乏逻辑支撑。违背‘先驱’的指令，留在此地，结果是确定的。】

“没错，结果是确定的。”苏辰重复道，“但过程由我决定。”

他没有再与“收割者”争辩。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坐标，那个冰冷的词语。【接近。】

去，可能会死。不去，一定会死。

这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选择题。唯一的变量是，以谁的方式去死。

他深压下操纵杆，潜航器在深海中发出一阵呻吟，改变了静止的状态，开始朝着“先驱”指定的坐标前进。

“我来开。”苏辰说，“你最好别动什么手脚。这艘船的操作系统很老旧，一个错误的指令，我们就会变成一团压扁的废铁。”

【你的操作方式会增加12%的能源消耗。】“收割者”回应。

“我的船，我来浪费。”

潜航器如同一只孤独的深海游魂，在无尽的黑暗中航行。距离在缩短，能源在下降。苏辰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仪表盘和声呐上。他必须在能源耗尽前，抵达那个未知的终点。

沉默再次笼罩了驾驶舱。这种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具压力。苏辰能感觉到，“收割者”就在那里，在系统的每一个角落里，像一个幽灵，观察着，计算着。

【警告。前方侦测到高密度金属碎片区。】

苏辰立刻拉升潜航器的高度。声呐屏幕上，代表着碎片的密集光点从下方掠过，像一片水下的坟场。

“这是什么？”

【根据碎片形态分析，73%来自水面舰船结构。】

水面舰船？在这片远离航线的海域？

不安的预感像水压一样挤压着他的神经。他继续前进，声呐探测到的异常信号越来越多。不再是死寂的碎片，而是活动的信号。

【侦测到多个高频声学信号。】“收割者”的通报变得密集起来，【识别中……信号特征吻合高速快艇引擎。数量：七，八，十一……】

“快艇？”苏辰皱起眉。

【空中单位信号截获。】“收割者”的分析速度极快，【泛美联合动力公司的‘游隼’无人攻击机，三架。北大西洋联盟军用‘哨兵’无人侦察机，两架。另有五架未知型号的无人机。它们正在交战。】

泛美？军方？

苏辰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些名字组合在一起，只意味着一件事。

“‘塔罗斯’出事了。”

【可以确认。】“收割者”的结论冰冷而直接，【我们正在接近一个高烈度冲突区域。】

“你让我来的，就是这种地方？”苏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指令是‘接近’。冲突是环境变量，不在指令范畴内。】

“狗屁的指令！”

他猛地将潜航器拉向极限深度，试图避开水面上的混乱。但已经太晚了。一枚从空中坠落的物体高速砸入海中，就在潜航器不远处爆炸。冲击波传来，将这艘本就伤痕累累的潜航器掀得一阵剧烈翻滚。

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船体左舷受损！密封性下降5%！】

“闭嘴！”苏辰死死抓住控制台，稳住失控的潜航器。他不能再待在水下了。水下的爆炸，对潜航器来说是致命的。

他只有一个选择。

“准备上浮。”

【风险评估：上浮将使我们暴露在所有交战单位的火力之下。被击中的概率为92%。】

“待在水下，被震成碎片的概率是100%。”苏辰反驳，“执行！”

潜航器调转方向，朝着海面冲去。

冲破水面的瞬间，地狱般的景象撞入主屏幕。

天空被染成了肮脏的橘红色。巨大的“塔罗斯”海上平台，那个曾经代表着人类工程学奇迹的钢铁巨兽，此刻正燃着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像一条挣扎着死去的巨龙。

平台的舰体严重倾斜，一部分已经没入海中，激起白色的浪涛。空中，无人机像愤怒的蜂群，拖着曳光弹的轨迹疯狂厮杀、追逐。爆炸的火光不时在平台各处亮起，将它的钢筋铁骨撕开一个个狰狞的伤口。

海面上，十几艘快艇正围绕着平台高速穿行，艇上的机枪喷吐着火舌，朝着平台上任何一个可能存在抵抗的角落疯狂扫射。

这里不是什么秘密基地。

这里是修罗场。

苏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来晚了。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漩涡中心。缪文航的藏身处，已经成了多方势力争夺的战场。

他要怎么在这样的战场上，找到一个人，再把他带出来？

这根本不是一个任务。这是去送死。